年轻时候,她是方圆几里的美人。大胆泼辣,能言善辩,是村里宣传队的骨干。年纪一把了,眉宇间依然有当年清秀的影子。
相比之下,他就差远了。又瘦又矮,老实木讷,人前人后说不出句能上台面的话。
不是她那个嗜酒如命的爹,喝醉酒当着众人的面言之凿凿将她许配给他,这辈子恐怕他俩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她看不上他。
用现在时髦话来说,当年的她就是文艺女青年,心里时刻向往着诗与远方。
她性格刚烈,不是轻易认命的人,不是没想过要逃,她憧憬期待的爱情生活根本就不是这个版本。
所有想逃婚的念头在踏入他家的那一刻都土崩瓦解。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啊,矮小的茅草屋因为家徒四壁倒显得很宽敞。两个姐姐早已出嫁,家里留下守寡多年的小脚老娘带着仨光棍儿子艰难度日,吃了上顿没下顿。
她决定留下来。她知道为了这段婚姻,这个破烂不堪的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欠了不少的粮食和钱。酒鬼爹多年行医问药,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侠气道义,一言九鼎。尽管酒醒后也是悔不当初,觉得对不住她,就因为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所以曾放言:她逃婚的那天就是她爹自杀的日子!
留下来的日子到底有多艰难,谁也不知道,因为她从来不提。
三个孩子的陆续到来,给这个困顿家庭添了许多快乐,同时也让她觉得日子更艰难了。
她精打细算,殚精竭虑,操持者一家的生计。她带着从娘家学来的手艺,织过布,编过草席,蓑衣,草鞋。。。一切能换钱的活她都尝试去干,不会就学。
这是一段从一开始就不被外人看好的婚姻。所有的人都觉得她看不上他,之所以从了这段婚姻,不过是想给她的酒鬼爹一个交代。
她只是默默的承受,用实际行动来回击流言蜚语。她一心一意对他好,对孩子好。只有他知道,曾经那么爱美的她,很多年都不曾给自己做过一件新衣服,相反他跟孩子们每天都穿的干干净净。在孩子们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坐在饭桌旁陪孩子完整的吃过一顿饭,都是在孩子们吃完散去之后,她才匆忙囫囵吃点儿⋯⋯
斗转星移间,孩子们都相继长大,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对以前所有受过的苦难,她依然只字不提。反倒是他,天天挂在嘴边的都是她当年的不易和不离不弃。
是的,他们是我的父母。
从我懂事以来,我就知道母亲的种种不易,心疼她。但是我从来不敢提笔写写母亲的前尘过往。那是一段属于母亲的《史记》,我怕我笨拙的笔端写不出它的波澜壮阔,我更怕我把持不住的唐突会亵渎它。
母亲对爱情对婚姻生活最大的感悟就是理解与忠诚。她经常说两口子过日子哪能没有吵架拌嘴的时候?最主要的是要互相心疼,谁都不容易。目睹过身边太多的貌合神离,背信弃义,回过头来再想想母亲话,真是醍醐灌顶啊!
世上有一种感情叫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的母亲用53年的婚姻生活给它做了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