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难临头
就这么窝囊地被毒打一顿,损了形象,失了尊严,连同他平日里对祁梅的戾气和高傲全都揉碎,“上流人士”的美梦毁于一旦。医药费自行承担,祁梅来医院照顾他,误了工,丢人,损财,伤感情。
祁梅开始思索着,她在叩问自己到底该走怎样的人生之路。
婚姻不单是情和爱的结合,而是现实的加减乘除。面对不幸的婚姻,首先要做的事是放弃战争,当然也不奢求马上回归甜蜜,而是要彼此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没有思考就没有行动,也就不可能找到解决具体问题的钥匙。不管怎样这个善良的女人为了女儿,为了那孤苦无依的父亲,她决定给他机会。
后窗的阳台上有两盆绣球花,这是祁梅从花卉市场上买回来的,一年能来八九个月的花,这是花期很长的花。祁梅平时只要有空就会精心打理修剪这两盆花,花香浓郁,给这个简陋的小店带来温馨和快乐。
最近这两盆花的叶子有点枯黄,但最上面还有三朵粉色大花正在卖力绽放,似乎在向世界招摇自己的妩媚。祁梅用手抚摸着这柔软光滑的花瓣,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内心蓄积,越来越有丰厚,想要迸射出来。
她再一次对自己的婚姻燃起希望。
诸强的腿有所好转,但仍旧需要慢慢休养。回到店里,祁梅尽管极力折腾水产门店生意依然不景气。最近水污染造成大量的鱼虾死亡,人们都不敢来随便买了,害怕有传染病。商贩们都不敢随意去进货。
这样不景气的市场,让大部分商贩的情绪陷入低谷。
龚雅作为公司的老板,她也无法去改变局势。她决定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去给公司的人员作一次体检,因为长期接触水产品,害怕危害员工健康。
诸强一直有胃疼肚子疼的症状,这是以前在家里落下的毛病。由于他生活不规律,爱沾染酒气,现在诸强身体越来越差,整天胃疼,肚子痛,有时疼得一夜难忍,哭喊,得认真检查一下了。
龚雅也想趁这次体检顺便找个医生将夫妻俩都检查诊断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让他们不能怀孕生孩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灾难再一次降到这个多难的家。
这在次体检中诸强被检查出患肠癌,同时医生说:祁梅没毛病,诸强身体毛病大,以前下体受过伤,基本上失去生育能力。
体检报告和诊断书是龚雅统一到医院体检报告处拿的,这一现实让龚雅懵了。
她不敢相信诸强三十多岁,怎么能得这致命的病,这对于一个生意刚刚起步,生活勉强如意的家庭来说太残酷了。
不能让诸强知道自己真正的病情,这张诊断书一定要保存起来,要先撒谎,先隐瞒病情。
“诸强,你需要住院治疗,你腹部有个良性瘤,必须手术,否则以后疼痛更厉害了”。龚雅尽量压住内心的激动。
祁梅和诸强也答应先治病,生意放弃,决定回老家治病,因为在深圳医院治疗费昂贵,况且农村还能有合作医疗报销。
龚雅不赞成她们回去治疗,这里医疗条件好,技术先进,并告诉他们医疗费不用怕,她可以帮助他们。
回家治疗的理由太多了,势在必行。
二姑这两年在家帮诸强带孩子,给孙女做饭洗衣,接送她们上学。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两年听说儿子在深圳正干了,也慢慢挣到钱了,做母亲的在家累一点苦一点她都能坚持。
“你们放心吧!只要你们认真干,等挣到钱回来把房子盖盖就好了。我在家慢慢过,我能照顾好我的小孙女的”。
每次往家里打电话,二姑总是这样对诸强和祁梅回答的。
最近身体极差,邻居曾打电话给诸强,母亲支撑不了这个家,照顾不了孙女了。
回家是唯一选择。
“祁梅,你是个坚强的人,我实话告诉你吧!诸强的病是癌症。”
“什么?姐你没骗我吧!诸强虽说身体一直不好,但是不至于患癌症吧!”
“祁梅,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我知道你比诸强强多了。你勤俭持家,坚强能干,心地善良,你不会不管他的,虽然他以前有很多不对,但这都归于他的年轻,幼稚不成熟。”
龚雅拉着祁梅,祁梅“哇”的一声趴在她肩上大哭起来:
“姐,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那哭声沉闷而又憋鼓,悲切而又刺肠,想尽力释放,又怕路人的眼光。祁梅顺势扑摊摊坐在路边,路边的野草正开着小花,祁梅不怕被这草色浸渍衣裤,重重地坐在那里大哭。
背后是一片正在开挖的工地,地基正慢慢扎起。工人们正卖力地抡着铁锨,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奋力干活。一对男女俨然是夫妻,他们互相体贴着,男的将一块砖头递给妻子,让她坐下来歇歇,女的将随身携带的大瓶水杯送到男人的口边,男人接过水杯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然后两人都笑了笑,继续挖地,搬砖。
“你千万别告诉诸强真实病情,你看他平时脾气躁,其实他是个胆小的人,他心底是善良的。回去后赶紧住院治疗,经济上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龚雅用各种看似合乎逻辑的理由拒绝诸强看病历:病历是统一保管在公司,或者说忘记去公司拿,或者说你看了也就那样的病,你也看不懂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祁梅几乎无还手之力,“癌症”之词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就是意味着遭受灭顶之灾。
城市的上空突然有两只飞鸟急剧从高处向下落,其中一只鸟不知怎么了,一头撞在楼顶的简易布蓬上,然后跌落在楼旁的大树枝上,哀嚎着,悲鸣嘶哑惨叫,但终究是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至于诸强基本丧失生育能力,龚雅不能直接告诉祁梅,这是诸强在祁梅面前说最后尊严。她只是委婉对他们夫妻俩说:
“诸强,回去你好好治病,尽快手术,养好身体。至于生孩子的事,你们暂时不要过于考虑,也不要太在意,顺其自然吧!”
诸强显得很伤感,表情凝重。
祁梅赶紧安慰诸强:“是的,没儿子算了,那城里人独生女多的是!还是身体要紧。”
诸强默默的将自己隐藏起来,让空虚掩盖一切,他似乎意识到发生的一切的严重性,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难过了依然保持沉默。
从体检到现在已经半月了,这个男人好像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大概是心理作用吧!诸强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发生着奇怪的变化:祁梅的表情太怕人,龚雅姐的言行有点怪异,店里的东西廉价给人。这是必走的节奏。
他肚子又开始疼痛了,只见大颗汗珠从额头冒出,蜡黄煞白的脸上密布着忧伤和痛苦。
后窗飘过来的腥臊味让他窒息,以前他都能忍受,就最近,他难以忍受,那气味就像一层薄膜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他急促地喘着气,张着嘴巴,就连镜子里的自己他也厌恶,走过时尽量闭眼。
那天,诸强一言不发,好像内心不甘,但最终闭口不言。经过思考,他带着对这个城市的眷恋,拖着虚弱的身子踏上了返家的火车……
晨光温柔,空气异常清新,风徐徐而来,拂过田野,穿过树林,湛蓝的天空中飘着白云,
送葬的队伍拉的很长很长的,孝子们都身穿素服,手拿火纸,哭着走着,沿着二姑的坟头一圈又一圈。
诸强和祁梅走在葬队的前面,诸强由于身子弱,由亲戚搀扶着,他并没有大哭,可是脸色出奇地苍白,神情恍惚。
祁梅的哭声很凄惨,让人听了揪心的痛,即便是刺耳的鞭炮声也淹没不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呀!我的亲娘!我从小就没有妈,从没见过亲妈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妈,是你让我享受了有妈的感受。”
“妈!我说过等我们挣到钱回来,盖盖房子,给你生个孙子,咱们一家人快乐生活,谁想到妈你走的这么急呀!”
“妈!你为啥真狠心呀?你听到了吗?诸强以后不能干活了,我们咋生活呀!”
送葬的人都在拉祁梅起来,人们都抹着眼泪,都在为这个苦命的女子哭泣。
天空被炮灰烟雾笼罩得灰蒙蒙的,站在坟边抬头仰望,几乎看不见阳光。
麦苗刚出头,遥看青色近却无。龚雅擦干眼泪抬头望望朦胧的天色,远处,田野的尽头停放着一辆红色的轿车,车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很英俊干练的男子,时而站起来走动,时而对着她们凝望着,时而蹲下身子。
龚雅想起来昨天傍晚在村头也看见一辆和这辆相似的红色轿车。大概是送葬的人中有人来时租了这辆轿车,司机可能在焦急等待呢!
二姑下葬后,龚雅又在那里住了一晚,她不断地安慰她们,希望他们振作起来。等诸强身体好转后可以在家做个小买卖,种点地,把日子撑起来。
龚雅又回娘家和母亲小住几天后,就要返回深圳。因为那边交代的人管理不好,问题很多,电话催促快返回。
龚雅走的当天,祁梅执意要送她到车站。在站前广场的长凳上,龚雅擦了擦祁梅眼角的泪水,并给她规划了多种前进的蓝图。祁梅心里敞亮了许多:“姐,放心吧!我会尽力撑起这个家,不会让诸强为难劳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