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声音活跃在遥远的一隅,旋转着快活的舞蹈,从电话的另一端满溢出来,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我的耳朵,流进我的心灵。心儿也被感染着,变得清新活泼起来。
爸爸打电话来说,家里刚买来几只小黄鸡。欢悦的叫声穿越时空,似乎只为勾连起我对幼小时的怀恋。
想不出那时候的具体年龄,总之万物在我眼里还是朦朦胧胧。不知新年已过去多久的时光,只记得新衣服已经不知不觉地沾染了自己的气息。它们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像一个已经伺候了小主人多年的忠实奴仆。早晨起床再也不会直愣愣地瞅着过年时买的新衣服傻乐了。
那天的阳光温暖而迷人。"卖小鸡喽!活泼好玩,会下蛋的小鸡喽!"一个壮实的青年男子的声音,透着清澈,彰显着主人的能干。
我是那片住户里最小的孩子,唯独我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因此,在其他的孩子都去上学的时光里,我总是第一个知道村子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我被这拥有魔法的声音吸引,一个机灵儿站直了身子,跑到大门口,轻轻地拉开一道缝儿,往外探出脑袋:一个穿花格子的青年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的后座上用草绳捆绑着一个用竹子编织的篓筐。那些可爱的小精灵一定是躲在那个篓筐里面了!
卖小鸡的青年看到我,脸上荡漾出一片淳朴的笑容,没有一丝生意人的狡诈和奸猾。他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向我走来,我只觉得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遥远模糊渐至清晰,仿佛一股活跃的气浪向我迎面袭来,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和气息。
"小朋友,你怎么没去上学呢?"这声音如欢唱的清泉。
"我还小,学校里还不收我嘞!"我说着,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地瞅着青年自行车后面的那个竹篓,心里还想着:这个竹篓肯定是用今年新生的竹子编织的,因为我的鼻子也被一股股新生竹的清香逗弄地活跃起来。
"哈哈,你是不是想看这些可爱的小鸡?"青年笑得多么可亲呀!
我点了点头,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那个散发着清香的竹篓。
青年把自行车停稳,拉开了那盖在竹篓上的薄薄小棉被——我的耳朵沸腾了!我的眼睛沸腾了!甚至,我的鼻子也被这生命的气浪冲击而沸腾起来了!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无比欢快地跃动着。
我迫不及待,一下子趴到竹篓的边沿:"哇!多可爱的小鸡呀!"那是一副色彩斑斓的绝美图画!整个画板以雅致的茸黄色为主调,点缀着夺人眼球的红色、神采奕奕的黑色、纯洁无瑕的亮白色、沉着低调的淡灰色、神秘有内涵的树棕色……众多的色彩汇成一首奔涌向前的生命乐章,尽情彰显造物主的伟大!
我看呆了。那时候,我所有的生活体验都来自于我家的庭院。每天,最让我快活的娱乐节目就是一个一个地数墙角的那棵小树苗的叶子,看它今天有没有长出新芽;或者是蹲在地上看那些总是在奔波忙碌的大小蚂蚁,为它们忙碌生活的原因做出种种猜测;又或者是自己搬个小凳子看天空的云彩,顺便数一数到底会有多少只燕子有兴致来光顾我头顶的这片天空……
面对这些呆萌的,不停摇摆着身体,慢吞吞地舞动的小精灵,我幼小的心灵被彻底融化,仿佛天山上最早被太阳亲吻的那支溪流从我内心最深处流过——无比清冽甘甜,滋润着我心底的那片清湖。
我向竹筐内伸出双手,小鸡们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这神奇的眼睛真像是在倒映着天空的深潭里镶嵌了黑色的宝石,泛着晶亮的光芒。起初,小鸡们有一瞬间的沉默,它们只是愣怔怔地看着向它们伸过去的手掌,偶尔扬起头瞅瞅我,它们还不习惯在自己的巢穴里有陌生的东西出现。
也许是我真挚的眼神打动了它们,也许是因为有自己的主人在身旁保护,这些毛茸茸的小精灵慢慢向我敞开了心扉,它们"叽叽咕咕"地似乎在向我讲述着专属于自己的小故事。它们开始用娇嫩的红色嘴唇啄我的手掌,表达它们对我的欢迎和喜爱。
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种感觉——痒痒地,有点麻有点酥,舒服极了!我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旁边的青年也蹲下身来,指着竹筐里的小鸡们给我讲,"你看,这只是小黄,它的毛色是最纯正的黄色,泛着油光,多好看呀!不过,它也是这群小鸡里面最调皮的一只,平常可是没少惹麻烦嘞。那只叫小花,因为它的毛发颜色最多了,数小花每天最爱睡懒觉了!对了!你再看那边,躺在最边缘的那只是小虎。你别看它现在有点蔫巴,一到吃饭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地,谁也抢不过它嘞!"我听到青年的声音里盛着满的就要溢出来的爱。
"它们真的太可爱啦!我多想能和它们一起玩!"青年要走了,可我还是看不够,不舍得让这些小精灵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好啦!小朋友,我得继续往前走了,天黑前得把这些小家伙都卖掉。"他的眼里也是不舍。
眼看着青年要将那薄薄的被子盖在竹筐上,我着急地想要哭出来。"我还剩一点压岁钱,我用压岁钱来买它们,好不好?"
"好啦!我也舍不得把它们卖掉,可是……"我看到笑容从青年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消失,忧愁装满了他大大的眼眶。
"哎!既然你那么喜欢,我就送给你几只吧!"青年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的眼神变得坚毅。
"真的吗?你太好了!"我真高兴啊。
我挑了三只,颜色最纯正却最爱惹麻烦的小黄,最爱睡懒觉的小花,还有那只平常总是沉默到吃饭时就精神百倍的小虎。我想这几只应该也是青年大哥哥最喜爱的吧。
"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它们,有你照顾它们,我放心!"青年大哥哥把小鸡交给我,我双手捧着它们,这些毛茸茸的小精灵!
我的脑海里一直有那个画面,和煦的暖阳斜挂在东南方的天空,一个竹篓,一群彩色的小鸡。一位青年手捧着几只小精灵,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送到一个孩童稚嫩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