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有好几年没听说过阿杰的消息了，这次清明节回家，听村里人说他早已不上学，已经出来打工两年了。

        阿杰是我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他和我儿子同岁。他的爸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妈妈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生活无法自理，是别人口中的“傻子”。

        阿杰小时候长的虎头虎脑，浓眉大眼，可招人喜欢了。因他的妈妈有精神疾病，阿杰打出生起，就一直喂奶粉。他爸爸既要照顾阿杰又要照料患病的妻子，阿杰爸爸无法外出打工，他们仅靠几亩田地维持生计。后来阿杰渐渐长大点了，他爸爸就蹬着三轮车拉着阿杰走街串巷地收废品。夏天坐在三轮车上的阿杰被晒得黝黑黝黑的，他饿了就吃随身带的干馒头，喝随身带的白开水，由于他营养缺乏，阿杰比同龄人矮了一截。

      我是从二年级教阿杰的，记得我刚上第一节课时，我就注意到了教室后面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瘦骨伶仃的小男孩儿。

      我走到他跟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坐到角落里？”

        他怯生生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倒是班里沸腾起来，同学们都抢着喊：“老师，他叫阿杰，是个傻子。”   

        阿杰？怎么这么耳熟呢？难道他是我们的村那个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可爱男孩？不可能，不会是他……

        那节课我忘了都跟孩子们聊了什么？因为那是我的第一节课，我没讲课，就跟孩子们互相认识了。一节课很快结束了，我再次走到他跟前，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他：“你叫阿杰？你是哪村的？”

      这次他看了看我，小声说了句：“我是南村儿的。”

      “你爸爸是不是叫······”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轻言轻语地说：“嗯，是。”

      猛然，我心头一惊，他就是我记忆深处中那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可爱男孩？几年不见，这时的他和小时候判若两人，他身上的衣服就像贴了一层膏药，黑乎乎的；头发乱蓬蓬的，像冬天的枯草一样；脸上也黑乎乎的，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这就是小时候白白胖胖的阿杰，真让人难以置信。

        阿杰的成绩也极差，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成。但他特别爱劳动，教室里的垃圾桶几乎都是他抢着去倒。在班里他从没违反过课堂纪律，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上了几节课，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坐在旮旯里，就把他调到后排和一个男孩坐在了一起。可是刚坐没两天，那个男孩的家长就找到学校，直接对我说：“老师，别让阿杰和我儿子坐一块了，我儿子说阿杰身上可大味，他受不了，麻烦老师给调开吧！”没办法，我只得给他调到其它位置，一连调了几次，孩子们都不愿和他坐一块。正当我一筹莫展时，他主动找到我，坚定地对我说：“老师，还让我坐到教室后边吧，反正我也学不会，坐哪都一样。”看着阿杰那故作轻松的小脸，我的眼睛却湿润了，我一句话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谁说阿杰是傻子？他那么善良，那么勤快，还能体谅到老师的难处，他一点都不憨。

        记得六年级下学期，那天上课铃响了，可阿杰的位置还是空空的，我问班里学生：“阿杰怎么还没来？他一向不是都早早的到校的吗？”

      “老师，我知道，他爸爸夜里发病去世了。”一个学生站起来说。

        我以为我听错了，也希望是我听错了，我又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阿杰的爸爸夜里发病去世了，我爸爸今早说的。”

        家里唯一的支柱倒了，以后的日子他该怎么渡过？妈妈要照顾，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妹妹，况且阿杰还只是个孩子。

      一周后，阿杰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学校，倒完垃圾，回到自己座位趴到那一声不吭。我走到他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小小的身子似乎在微微地颤抖，我能感觉到他在小声啜泣……我本想安慰安慰他，可是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好大一会儿，阿杰才慢慢抬起头，轻轻地对我说了句：“老师，我前几天请假是因为······”

      “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没让他说下去，我明显听出他又哽咽了。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低声地问他：“你现在怎么吃饭？你妈妈谁照顾？你妹妹谁看着？”

      “我跟我大娘吃饭，大娘做好我给我妈端过去，妹妹也是我大娘看着。”说完，他的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了，要跟老师说，老师会尽力帮你的。”

      “老师，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妈妈和妹妹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那次谈话之后，我曾不间断的找他聊天，慢慢的他下课肯走出教室了，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从此以后，阿杰就成了我记忆深处中刻骨铭心的学生！期盼他过得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