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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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以后,于洋强忍着脚趾的疼痛,一跛一跛的走了很长时间,仍未看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已经凌晨三点了,周围不见一个行人,也没有车辆经过,远处的高楼只剩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寂静的夜空下,只有那双折磨他脚指的豆豆鞋在发出清晰可闻的拖曳声。

他怎会直到现在才发觉那是一双穿上去傻里傻气的鞋子?一半是因为售货员训练有素的恭维和卖场里特有的光照冲昏了他的头脑;一半是因为他隐约记得,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个很受欢迎的男同学也穿过类似的一双鞋。当他心血来潮想要打扮一下自己的时候,就急不可待的把那位男同学当成了榜样,却未曾想想,审美的眼光在漫长的岁月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是一会儿有辆出租车,干脆就坐着它一走了之好了,于洋心想。反正他原本期待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发生了,又何必非得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呢?

他甚至都说不清她长得究竟如何。

于洋承认,当她在ktv里笨拙而又认真的唱起那首《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的时候,他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后来,当她借着酒意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朝他俯过身来,对着他的耳朵低声细语时,他也的确有点意乱情迷。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就像祁东常对他讲的那样,只有像他这样没“吃过见过”的男人,才会只要一有异性对他表示点好意,就以为遇到了真名天女。

祁东说到这里时,一脸的洋洋自得,仿佛自己刚刚向于洋揭示了什么不得了的宇宙真理。这话如果是什么人在书上写的,于洋也许还会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偏偏就是有一种莫名奇妙的自尊心,死活也不想让一个同龄人教会自己什么。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比起女人什么的,我倒更愿意把时间留给自己。”于洋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语调的平和,尽量像谈论天气一样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他没解释到底怎样才算把时间留给了自己,也没解释自己究竟为什么比别人需要更多的时间。但如果祁东问,他就会立刻告诉他。

“你呀,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待在自己的‘  舒适圈  ’里不想出来罢了。”祁东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一听“舒适圈”三个字,于洋立马来了精神。他刚准备就此大发一番宏论,却发现祁东的注意力已然飘去了别处。看他盯着手机笑逐颜开的样子,一定是又有什么女人着了他的道吧。

于洋一肚子的话都扑到了空处,心里闷闷的,只得暗自嘲笑起了自己的天真。他怎会期望别人真的在乎自己那点连自己也捉摸不透的心思?

但这依然无碍他把祁东当成最好的朋友。不必深究彼此内心的曲折,却足以为了对方赴汤蹈火,在于洋的心目中,男人之间的友谊本就如此神秘。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开了过来,经过于洋身旁时故意放慢了速度。于洋尴尬的和司机对望了一会儿,然后极不自然的将脸转到了一边。直到出租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想起,自己本可以搭车去找便利店。

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她还在医院里等他吗?说不定,她突然说想要吃肠卷,本就是为了找一个支开他的理由。


已经有许多年了,自打于洋对自己的性情多少有了些了解,他就一直尽力避开那些喧闹的场合。这次之所以破戒,是因为祁东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请了所有的朋友,其中当然也包括于洋,打算在这一晚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和所有人来一场最后的告别。

于洋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今晚这样大的KTV包厢,宽阔得简直像他小学的操场。即使这样,还是有人不得不挤坐在沙发扶手上。一个人的生命怎么可以同这么多的人发生交集?这是一件叫于洋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在昏暗灯光的掩护下,他疑惑的打量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想象着他们各自和祁东发生过一段怎样的往事,是否每一段都如同他和祁东的一样令人难忘?

不对,假如每一段都令人难忘的话,也就并没有什么好难忘的吧?几年之后,当祁东在老家建立起了新的生活,为了打理自家的生意终日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真的还能记起这间包厢里的每一个人吗?

于洋安静的坐在一个他认为不被注意的角落,专注的维持着一只玻璃杯的平衡,小心翼翼不让琥珀色的液体倾洒出来。他在等待,等待着祁东在这片骤然而起、又转瞬即逝的阵阵欢笑中想起他来,以便能用一个有别于众人的方式,和祁东最后喝一杯告别的酒。

当于洋在脑海里预演着剧情的时候,一个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歌声却一直让他的精神无法集中。那歌声说起来极业余,但在于洋听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染力。他不禁寻找起女孩的背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海带般蜷曲的紫色长发,有点婴儿肥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动,焦糖色衬衣的袖口向上整齐的卷了两圈,露出半截象牙色的小臂,细长的手指紧张握在一只银色的麦克上,肘部用力的贴在身体两侧。每次唱到高音部分时,她的肩膀都会略显夸张的耸起,让于洋忍不住猜测此刻她会是怎样的表情。然而,她却一直没有转过身来。

“他和祁东应该是在理发店认识的吧?”于洋不无揶揄的想到。他毕竟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没多一会儿,也就把女孩和她的那头紫色长发给忘了。

四周的喧闹声在祁东轻车熟路的催动下一点不见衰减的迹象。于洋在沙发上坐得屁股都疼了起来。他心里埋怨祁东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想起他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一刻晚一点来也好。仿佛一个等待登台的演员,他越是期待着能用一个动情的时刻来为他和祁东多年的友谊做个总结,就越是有点恐惧它的到来。

他试着回想初来这座城市时,他和祁东在一家廉价旅馆的四人间里相遇的情景。他记得祁东那时就留着一头“洗剪吹”的发型,一米八几的个头,瘦的像根旗杆,颧骨凸出的脸苍白得像是大病初愈。而于洋自己呢?用祁东后来的话形容,皮肤黝黑得像是菲律宾人,愁眉紧锁的样子,像是背负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头一个星期,他们除了最初的一番尴尬的自我介绍以外,几乎就没再有别的交流。那间廉价旅馆的四人间被两张上下床和一套旧桌椅挤得满满当当,只在门口还留有擦脚垫那么大的一方空地可以落脚。他们每晚下班回到住所,除了在床上辗转就几乎无事可做。直到有天,祁东兴高采烈的带回了一张擦脚垫那么大跳舞毯……

“你也想起舞吗?”

祁东在依次跳完了《快乐崇拜》、《不如跳舞》和《neversay goodbye》之后,突然望向于洋,中二十足的说道。

于是两个男人就那么在狭小的房间里像傻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就连于洋自己也搞不懂,自己那天为什么会没怎么扭捏就接受了祁东那令人羞耻的邀请。可能每个人初到一个新环境时,都多少期望着能经历一点非同寻常的事情吧。

正想着,于洋翘着的二郎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手中酒杯瞬间失去了平衡,他感到胸前一凉,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冷血动物顺着领口钻了进来,紧接着那凉意就漫延到了肚子上。于洋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而这却让冰凉的感觉向下流动得更快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慌张的道着歉。是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于洋抬起头,发现绊到他的正是那个一头紫发的女孩。

女孩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沓纸巾,刚想上手擦于洋的衣服,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着纸巾的手就那么停在了离他胸前一寸的地方。

“没事,没事。”于洋一边说着,一边别扭的从胸前把纸巾接了过来。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女孩的手指,两个人的手同时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

“你现在没事,等出门的时候可就要着凉了。”女孩满怀歉疚的说道。于洋注意到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刚才高音唱得太用力的缘故。

“真没事。就我这体格,冬天在海里游泳都不怕,这点冷算什么?”于洋本不是个喜欢吹牛的人,不知为何却说起了根本没有的事。

“这样啊……不过……你还是……”女孩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但似乎觉得就这样走开也不合适。

“说起来,你和祁东是怎么认识的?”于洋绞尽脑汁,才总算找到了一个缓解尴尬的话题。

“前年理发的时候认识的。你不知道,要找一个能懂你意思的理发师有多难。谁知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他就要回老家了。”

原来如此。于洋也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认识祁东更久而高兴。

“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头发就是祁东染的吧?”

“是啊。你笑什么?”女孩的表情忽然有些严肃。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染的这颜色一看就像是他的手笔。你知道……就是那种……”于洋突然发现自己能想到的形容词好像都包含着点讽刺意味,于是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你们这些直男,懂什么!”女孩大概猜到了他想说的,但并没有真的生气。

“没有,我不是那意思。我觉得紫色挺好看的其实。我是说,你挺适合这个颜色的。只不过就是……有点不太日常,你懂吧?说起来,我其实真挺佩服你的。我还一直想把头发染奶奶(两个三声)灰来着,可老是鼓不起勇气。”

“那念奶奶灰!”女孩被于洋错误的读音逗乐了。她笑起来上嘴唇抑制不住向上抿着,露出一排不甚整齐的洁白牙齿。

真是个不错的开始,于洋心想。至于是什么的开始,他还不想马上弄明白。只是忽然之间,祁东以往那些令他不胜其烦的“告诫”在他脑中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与女人说话时,一定要敢于看她的眼睛。如果实在紧张,你可以试着把目光集中在她两眼之间的地方。”

“切记!面对面时,一定不要偷瞄对方的胸部。这种行为,就像小学生以为有个课桌挡着,老师在讲台上就看不见他干什么一样幼稚。与其如此,你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看呢。”

“想知道女孩对你有没有好感,看她的脚就对了。如果她和你说话时,一只脚的脚尖始终朝着你,就表示有戏。否则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

“不要以为不说话少说话就是善于倾听的表现。真正懂得倾听的人,会努力制造适当的话题,让对方自然而然的说出她一直想说却没有机会说的话。”

……


于是他们就那么顺利的聊了下去。脚站酸了就一起在沙发上坐下。谈论的内容从刘老根一路聊到万能青年旅社,又从《创造101》一路聊到城市规划。谈到高兴处,他们还在女孩的提议下喝了几杯。而于洋竟然一时忘了自己不胜酒力。

于洋对那些话题其实只有些泛泛的了解,也谈不上有多大的兴趣,他之所以一直没话找话,是因为他很想弄明白那女孩的声音里究竟是什么令他着迷。而就是这样一个迷人的女孩,此刻正被于洋那些晦涩的玩笑逗得前仰后合,手捂着嘴不能自已的笑着。有那么一阵儿,他甚至都后悔起自己年轻时没能去做一名脱口秀演员来了。

上次自己如此兴奋是在什么时候呢?于洋心想。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否曾经这样兴奋过。是因为这个女孩吗?还是只是酒精的作用?一想到这份感觉一旦过了今晚,就又要不知过多久才能再感受得到,于洋就不禁提前感到了几分失落。


“喂,你知道什么是‘  紫色激情的顶点 ’吗?”女孩伏在他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神秘兮兮的说。于洋只感到一股热气在他的脸颊上滚烫。

“哈?”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女孩,生怕自己误解了她的意思。

“嗐!就这你还敢说你看过‘  安吉拉•卡特 ’呢!”原本一脸认真的女孩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的笑了起来。

“什么?‘  安吉拉•卡特 ’?

“哼哼,不告诉你,自己百度去。”看着于洋一脸的窘像,女孩似乎觉得很受用。

不知为何,听到事情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啊呀,到我的歌了。你一会儿可不准笑我昂!”女孩说着从沙发上利落的站起身,朝着麦克风的方向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喂!”

祁东冷不丁的从背后用力拍了一下于洋的肩膀。

“可以啊,洋哥。刚才我可都看见了。你不是说女人只会浪费你的时间吗?”

“滚!吓我一跳!”

“哈哈,别不承认嘛洋哥!你看看你嘴挒的,都恣成什么样了。有本事别笑啊你。忍住!”

于洋一把锁住祁东的脖子,照着他的肋骨不轻不重的戳了几下。

“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恼羞成怒了你这是!”

两个成年人就这么例行公事似的互相挠了一阵儿对方的痒痒。但他们毕竟已不是小学生了,所以没多一会儿,就一起气喘吁吁的摊坐在了沙发上。祁东比于洋先匀过气来,又开始“语重心长”的对于洋说教起来。

“说真的,洋哥,该下手下手。这种事啊,经历多了就好了!什么都讲究一个熟能生巧不是?”

“什么下手不下手的!唉?我说,在你眼里,男人和女人是不是就只能有那么点事啊?”

“洋哥,相信我,这女孩,好搞。”祁东像是没听见于洋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对于洋使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

“你说话就不能放尊重一点!”

“洋哥,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咱俩这关系,我还能让你往坑里跳吗?再说,现在都什么年头了,及时行乐嘛,这点无论男女都一样。你觉得你是在尊重人家,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嫌人家丑呢……”

祁东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其它几个朋友拽走了,好像是要玩什么类似棒子老虎鸡一类的游戏。于洋拒绝了或是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邀请。祁东刚一离开视线,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身体无力的仰靠在沙发上,反复琢磨着祁东刚才说的“实践”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不堪的一幕。但只是一瞬而已,因为即使只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也觉得是一种亵渎。但究竟亵渎了什么呢?他又一时搞不清楚。再说,就算祁东刚才说的是真的,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说他是在嫉妒,那岂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一点?说到底,他和女孩只不过是两个碰巧聊了几句的陌生人而已。

但挫败的感觉依然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自从认识祁东以来,他不知拒绝过多少次像今晚这样的场合,是因为他一直笃定的相信,像他这种人,是注定无法在与萍水相逢之人的交际中体会到任何真正的快乐。这份自知之明,是一直让他暗自引以为傲的特质,是让他感到自己有别于芸芸众生的为数不多的证据之一。可现在,他满脑子里想的却都是那些他错失的东西:悦耳的声调、迷乱的光影、一次次短暂却真实的相遇、即兴的欢愉、以及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肉体。这一切无不都在向他证明祁东是对的,他从来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与众不同,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不敢出来的可怜虫罢了。而他那个所谓的“舒适圈”,说白了,不过是对孤单的熟能生巧而已。


女孩的歌刚一唱完,旋即就被拉入了欢闹的人群之中。在几个举止轻浮的男人的包围下,她笑得前仰后合,掩着嘴的手几乎没有放来下过。

“原来她只是笑点比较低啊。”于洋心里一阵失落。

就在此时,一个想法蓦的袭上了他的心头。这想法让于洋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习惯于这种伤感的情绪,以至于都有点沉醉其中了。他想起小时候,有一年父母因为忙着闹离婚而忘记了他的生日。他没有提醒他们,也没有向他们显露出任何不满,只是等到晚上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偷偷听了17遍《祝我生日快乐》。从那时起,这几乎可以说成了他的一种生活风格:在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小剧场里扮演一个顾影自怜的角色。因为这样一来——承认这一点,对他来说着实有些残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用做了。

甚至连应付别人的同情都不需要。

在想通这一点的同时,一种鬼压床似的惶恐便立刻攫住了他。他拼命的想要做点什么,哪怕是抬起一条胳膊也好,好让自己从那份无力的感觉中挣脱出来。

当于洋充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发觉自己已来到了女孩的身边,而那几个轻浮男人的异样目光看来已是不容许他再原路返回了。他干脆把心一横,索性像个浮夸的偶像剧演员那样,抓住女孩的手就头也不回的向包厢门口走去。

而那只手竟没有一点要挣脱的意思。

原来“做点什么”,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如此一件简单的事情。于洋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游戏的通关口令一样。

直到推开ktv大堂的玻璃门,他依然没有松开女孩的手,也没有试图对女孩讲些什么。仿佛只要他继续沉浸在此刻的状态里,整个世界不必分说,自会与他心领神会。直到夜晚湿热的风顺着大厅的门缝吹到他的脸上,直到听见远处马路上传来的鸣笛声,直到他感到自己微微发汗的皮肤沾上了一层濛濛的尘土,他飘飘然的思绪才终于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落回到了现实之中。

趁着于洋停下脚步,女孩将身子顺势向他靠拢了些。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触碰到了女孩的头发,那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不像是绸缎或海藻那样光滑,而是意外的有些令人刺痒。在大厅明亮的光线下,他匆匆看了一眼女孩,第一次注意到女孩大大的颧骨。离开包厢里暧昧的灯光,她的脸庞似乎发生了一种叫于洋难以解释的变化,虽然分明是同一个人,可起初让他怦然心动的那些特征却一下都找不到了。几乎就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同一刻,于洋近乎自我防卫般的想要阻止自己继续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终归还是痛苦的意识到自己的品性有多么糟糕。

“那个,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女孩脸上闪现的一抹娇羞令于洋愈发难受。

于洋朝远处的建筑呆呆的张望了一下,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他来到这座城市已经有十多年了吧?怎么这里对他来说竟还陌生的像是初来乍到?


2

“你一定失望了吧?这里的确没有我形容的那么美。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叹气)这才过去几年啊?就什么都变了。那时我和祁东刚刚20出头,闷热的天气、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煎熬着我们。在那些闷热的夜晚,我们急需找到方法让自己开心起来,但兜里没钱,就只好在夜里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游荡。”

“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于洋很讨厌别人在这种事上揶揄他,孩子气的沉默了三四秒钟。

“我们有天偶然来到了这里,这座除了可疑的情侣几乎没人会来的小山包。后来我们又找到了这块靠近山顶的平整岩石。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我们就在这里歇斯底里的唱起歌来。我其实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听歌,甚至连一首完整的歌词都记不住,但那一阵子,我依然唱得乐此不疲。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在那些无所适从的日子里,我很想做点能让自己以后去怀念的事吧。

奥,对了,我记得那个方向原来有个池塘来着。平时那池塘天一黑就看不见了,不过要是赶上刚下完雨,天空像刚刚被水洗过,你就能看见池塘里有轮比天上更明亮的月亮。”

“可惜,今晚看不到那样的月亮,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女孩也学于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双手扶膝,仰头望着天空。

“没办法,城市里光污染太严重。”

“你老家那里星星多吗?”

“可能吧,在我小的时候,不过我不太确定。我那时对星星什么的不感兴趣,就一心盼着能去看看大城市的夜景。你知道,在我儿时的想象中,那些昼夜不眠的璀璨的灯火就像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庆典,我以为那庆典是谁都可以参加……”于洋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感伤里,几乎忘记了女孩的存在,声音渐渐低沉,仿佛自言自语。

“前些年,我老家那里也成了开发区,过年回去,大家都说星星不像从前那样多了。”

“你说将来,是不是全世界都要这样了?那时有人再想看看梵高看过的星空,就非得跑去北极不可。”

“可别,要不北极也要人挤人了。”于洋想到下班高峰时摩肩擦踵的地铁一号线,不由得呼吸都困难了一点。

原本,于洋只是打算让女孩知难而退。反正世界上的怪人那么多,让她偶尔遇到一个两个,也不算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于是提出大半夜带女孩上山看看风景,没想到女孩竟真的答应了。她比于洋想象的要大胆的多,也无谋的多,他想不通她为何可以这样信任他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就因为他们都是祁东的朋友吗?可祁东,说到底,其实连于洋的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假如警方找到他,除了一个全国大概有两百万个的名字,他又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呢?

既然女孩连这种事都能答应,于洋也就愈发好奇她的底线到底在何处。他不觉间开始放任起了自己的言行。(《古兰经》有言:决心令人厌恶者,必先成为他自己。)

现在,她一定把我当成那种矫情的不能再矫情,三句话离不开自己的那种文艺青年了吧?于洋心想。话说,我们在里坐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来蚊子呢?

“你坐在这里可要当心,听说这里有种蜈蚣,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入人的屁眼。”几乎就像要同女孩的包容分出胜负一般,于洋的毫无分寸令他自己也叹为观止。

“哈哈哈哈,恐怕是祁东跟你说的吧?他那张嘴说的话你也能信呐!肠子里又没氧气,蜈蚣进去不得憋死喽。再说,这种地方哪会有蜈蚣呢?这点骗得了谁也骗不了我,我上小学的时候,常抓这玩意给我爸泡酒呢。”

于洋原本想吓吓女孩,不想却被女孩取笑了一番,止不住一阵面红耳赤,当脱口秀演员的梦想也随之覆灭。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希望人家能对他严肃一点。

在没有月光的夜里,于洋只勉强看得清女孩的轮廓。如果他之前认识她,那么根据她此时说话时的语气他自然就能脑补出她的模样和表情。可他们相处的时间毕竟太短了,她的五官在于洋的记忆里固定的还不牢靠,于是在那些不太确定的地方,他就只好从他这辈子匆匆一瞥的女性那里东挪西凑出一些特征。比如在女孩取笑他的时候,他就不能自控的将她的眉眼与小学时欺负过他的班长做了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替换,尽管他深知这绝无可能。(我以一个作者所能有的权威保证,没有一个班长能忘记于洋,除非她决心忘记。)

“有这么好笑吗?”于洋没好气的说。

女孩的嬉笑声像按下开关一般消失在了空气里,好一阵儿都没有再说话。于洋心里一阵发毛,想不到没有防人之心的人竟是自己。他和女孩本不相识,更无从得知她的病史,要是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她,指不定就得挨上一顿好挠,挠到背上还好说,要是挠到脸上可怎生是好?

“喂!我说,你大晚上把我带到这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讲你和祁东的过去吧?你就没点别的事想做吗?”

“做什么?”

面对女孩突然的质问,于洋脑海中浮现出了从前那些藏在树林里的可疑男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尽管于洋很不想承认,但那种行为对他来说的确过于大胆。

“不如我们也一起唱歌吧!就像你和祁东当年那样。你们当时都唱些什么?”一提起唱歌,女孩就兴奋的像个孩子。

“杜十娘。”于洋紧张之际,也不知自己为何第一个想起的会是这首歌。

“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女孩试着找准这首歌的调子,但不太成功。

“你要是饿的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煮面汤。”于洋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他本想把这首歌唱出几分滑稽可笑的味道,然而,几秒后山那边传来的回音却和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那声音里分明有种十分不得体的悲哀,令他忍不住联想到自己老家那个想媳妇想疯了的傻子。(于洋隐约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傻曾子十分自豪的向他演示过一种特别的画五角星的方法。)

“天哪,你们男的怎么都那么不要脸,成天就盼着女的给你们当保姆。”

“这歌让女的唱是不太地道,不过男的唱就还好。人总得有意淫的权利不是?”于洋虽极力辩解,但也觉得自己的解释相当牵强。

“那我们女的怎么不意淫啊?”

“做你的男人,24个小时不睡觉?”于洋把这首他只听过两三次的歌唱得几乎像是朗诵。“这还不够意淫吗?”

“也是哈。算了,别管那些了,咱们还是先唱起来吧!”

于洋听见女孩竟真的唱起了这首散发着男权恶臭的歌曲,不由得畅想起了未来的生活。虽然他以往很少往这方面想过,但按照世俗的标准,在未来的某天,他多半也会同一个异性一起生活。一想到有人老是要关心他饿不饿、冷不冷,他就浑身不自在,就像他也不想为了什么人二十四小时不睡觉一样。对他这种生性冷淡的人来说,恐怕孤独终老才是利人利己的选择。于洋几乎是带着点优越感的这么想着。

“想什么呢你,不是说好一起唱吗?”

于洋刚要开口,山上就下起了濛濛细雨,起初只好似一阵轻雾,过了好久才渐渐凝聚出实体。直到于洋的裸露的肌肤清晰的感受到了雨点的清凉,他才想起他们谁都没有带一把伞。

“咱们还是回去吧,一会儿该不好下山了。”于洋好不容易找到了打道回府的理由,只感到浑身疲累,一心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那张硬板床上,好在第二天醒来时把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怕什么,这雨下不大的。”女孩说罢继续旁若无人的唱了起来,一副不准别人扫兴的样子。

“真不知该说她傻呢,还是天性乐观。”于洋在心里懊恼的想。

“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会儿风一吹,就着凉了。”

“郎君啊~你是不是冻的慌,你要是冻的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衣裳。”

女孩一边唱一边朝他走来,穿过层层雨滴把手伸向于洋。于洋下意识的接过了女孩的手,一瞬间只觉得说不出的柔软温热。他想起小时候为了向同伴证明自己不怕狗,第一次抚摸一只小狗时的那种感受。那是只有亲手触摸另一个生命时才能感到的悸动。

“于洋啊,于洋,这世上除了你,还有别人活着,还有别人活着。”于洋心里有个声音反复默念着。

女孩顺势将于洋拽进了怀里。她的力气实在比她给人的印象要大的多。

“你是怎么了?从ktv出来,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女孩带着几分委屈的说道。

于洋的手还在女孩的手里握着。他很想把手抽出来,仿佛唯有如此才能重新夺回自己精神的自主权。可他又实在舍不得,转念一想,既然自己的品性是这样的糟糕透顶,又何必非得执着于什么狗屁自主权呢?就这么一直被她牵着向前走,说不定,说不定就连他也能成为一个好人呢。

“我……我只是有点紧张,你知道,我一直就是这种节奏…”

“我实在想象不出,你的节奏怎么可能帮你追到过什么女孩……”

女孩说着,将双臂环在于洋的颈后,嘴里吐出的每一声呢喃都化成一阵暖流轻轻呵在他的胸膛。于洋低下头,正对着女孩仰起的脸。他知道此时除了吻下去,自己已别无选择。现在再来思考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实在是为时过晚。

不管是不是真命天女,这一吻的感觉都比于洋预想的要好的多。使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种时刻他竟然还能思考,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还能分心想想自己的母亲,想想她容易失控的脾气,想想她的腰痛与孤独,想想在她老旧观念里,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头发染成紫色。而女孩呢,除了多半也有一个母亲,还比他多了一个会用蜈蚣来泡酒的古怪父亲。她童年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她如何看待自己的家乡?是否也曾忽略天上的星星,专注于幻想一种不曾经历的生活?在最终学会洒脱之前,她是否也曾为每一次离别而伤感?是否也曾在某个深夜里不能自控的细数起曾在她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那个一身官僚气的学生会长。)世上除了他还有别人,这个念头使于洋在片刻间免于孤独,却也让他倍感沉重。

雨点在这一吻之间变得越来越密集,不觉间已浸透了于洋的衣衫,仿佛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他把手指插进女孩沾满雨水的发丝,不禁幻想自己的手指也被染成了紫色。

即使很不情愿,于洋还是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这次亲吻,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担心女孩的身体。

“我知道自己的节奏有点奇怪。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是吗?可我总觉得……总觉得自己明天就要老了……”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疲惫,她仿佛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已没有力气开口。

于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攥了一下,然后又不怀好意缓缓放开。他多年来一直恐惧和逃避的东西顷刻间趁虚而入,让他再也无力抵抗。是的,他害怕狗和人多的场合,也害怕突然的沉默,害怕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所以不敢承认它的空洞。而他之所以能一直心安理得的容忍自己这样畏畏缩缩的活着,是因为他一直模模糊糊的相信,相信未来的日子还有很多,无论什么都来得及去改变。然而,他却从来不曾掰着指头数数,他究竟还有多少的人生可以蹉跎。

“至少我眼里的你还是年轻的。我是说,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说只要还有人记得你年轻时的样子,人就不会真的老去。”于洋情急之下想起这句话,这还是他读的那些小说第一次在现实里发挥作用。

“那,你会永远记得吗?我今天的样子?”

“不瞒你说,我的脑子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于洋说这话时认真的表情让女孩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于洋虽然搞不懂她在笑些什么,不安的感觉却多少减弱了些。既然还可以让人笑出声来,情况大概还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吧。

更何况,被逗笑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虽然一切还只是一个念头,但这的确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为了一个人二十四小时不睡觉是件有可能的事情。

那条下山的路几年来少有人走, 台阶上积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一下雨就变得愈发湿滑。于洋紧紧挽着女孩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向山下挪动着。忽然刮来一阵怪风,吹得他们头顶的树枝左右摇晃,树叶上积攒的雨水纷纷甩落到他们身上。于洋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右脚不留神就踩到了台阶的边缘,于是他整个人连带着女孩就一起朝道路旁的灌木丛跌了下去。

于洋越是回想,就越是震惊于自己的愚蠢。他一路把女孩背到附近的医院,都没敢回头看看她的脸,也没有想到一句得体的话能说。他只是一个劲的向女孩道歉,直到道歉变成了一种机械的行为,直到他觉得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女孩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面对于洋的道歉,只做了些最简短的回答。

此刻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如同肉体的疼痛一般,那是于洋怎样都无法分享的事情。

直到来到急诊室的大厅,于洋才注意到女孩沾在头发上的沙子。他刚想从背后帮女孩抚去那些沙子,但伸在半空中的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他赫然看见女孩的裤子裆部有一片拳头大小的血迹。

那一刻,除了立刻消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资格为女孩做些什么。

“我自己进去就行。”在诊室的门前,女孩突然转过头对于洋对说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去帮我买点肠卷。”她的脸色虽然苍白的吓人,但说出的话在于洋听来却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迟疑间,那扇木门就于洋眼前吱嘎一声关上了。

凌晨四点,便利店的肠卷还没有从冷柜里拿出来。于洋只好让店员用微波炉快速加热了一下。他害怕肠卷在回去的路上凉掉,就把它揣进了怀里。

于洋已离开医院多久了?远处的天空已微微泛起光亮,马路上不时就有车辆呼啸而过,第一批上班的人就要起床了。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到女孩身边,但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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