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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的疯丫头不止一次地在街上,逢人就说。
镇子里有狼,我看见了——
绿油油的眼睛,獠牙上滴着黏黏的口水,透着腥臭的畜生味道,还有风一样的毛发,肥胖但矫健的身躯,藏在黑暗的巷子里,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扑过来,把你按在地上,锋利的爪子就在你的头上、脖子,还有你的后背上摩擦。
她说得那样传神,好像真的有一头狼,让她看了个清楚,然后放她安全地回来了,镇子里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只有对门的青眼陈点燃了一根香烟,粗糙的大手在裤子上狠狠地抓了一下,引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阵阵白眼。
哼!什么狼,我看是狗还差不多!老子看到了非要砍上一刀,看下到底是什么玩意,剥了那畜生的皮毛来做垫子!——
米店的李老板是个富有的人,至少在小镇上很富有,他的女人,不只是店里的老板娘,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什么开叉高领的旗袍,什么冬暖夏凉的貂绒,都是城里的货色,小镇难得一见。李老板也因此在镇子上很有面子,当然,有钱的人才有面子。
你要是真抓到了那头狼,把皮毛给我,我给你二十个大子!——
李老板对生着青眼陈说,眼睛的余光扫过他鼓鼓的裤裆,不屑地转过去啐了一口浓痰,然后开出了这个让青眼陈无法拒绝,甚至是整个小镇的男人都无法拒绝的价码。
当真?——
青眼陈,原名陈蕃,因为眼眶四周的皮肤天生有大片青斑,被人们叫做青眼陈,传说是个神仙下凡来历练的转世。这样说法在小镇数十年来就他一个,因此小镇的人们对他又怕又敬。
陈蕃眼睛的青斑跳动着奇异的光芒,口腔里浓烈的腥臭像一阵风扑腾到李老板脸上,把他吹得倒退了好几步。
当真?——
李老板捂着鼻子,皱起眉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那样的眼神,一样散发着绿光,一样充斥着贪婪,而且陈蕃身上的腥臭味道,和牲口一样。还有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厚重的茧子上沟壑纵横,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李老板想着,要是他真的猎到了,是他李老板得了狼皮,却只花了20个大子,算不得什么。要知道,真正完整的狼皮可不止这个价钱,再请人做一件上好的皮衣,就更加值钱了。
他不由得开始幻想,这张狼皮要做成什么?是大衣还是围脖?该送给谁?是前几天刚勾搭上的南街的小寡妇,还是北口的红柳姑娘。
啊!——
李老板光是想着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他觉得小腹下面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开始跳动,弓着的、枯瘦的身躯缩在那些厚重的毛皮里开始微微颤抖,他的眼睛透射出一股股光芒,但是和面前陈蕃眼里的青光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陈蕃已经开始想,要怎么才能猎到这头狼,因为哪怕是镇子上最蠢的人都知道,完整的毛皮才值钱,更何况是那样一头大而凶猛的狼。
用刀?
陈蕃翻遍了家里的土房,猪圈,还有地窖,除了一把黑长的柴刀,连一把完整的农具都没有了。
这是他全部的财产。
当然,也是他父亲留下的,全部的财产。
他的父亲?
陈蕃想起那个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老头,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仿佛对于父亲,他从未有过什么概念。
兵器?
哼!——
陈蕃一样不屑,他相信自己的本事。
就像前几天,在镇子外的郊野,那些麦子疯长着,麦浪吹来,风里夹杂着一股浓烈的牲畜粪便的味道,他看见一个男人按住了吴家的疯丫头,把她拖到麦浪的中间,借着那样的月色,在她身上,疯狂撕咬、肆虐,直至大汗淋漓。
他的眼睛跟这个时候一样,青光阵阵。
因为那个男人他认得,就是那个宣称如果他捕到了狼,就出20个大子买下的李老板。
那个晚上,李老板从麦浪中匆匆离开,提着裤子,抓紧了那些干枯的毛皮,干瘦的身躯像是一块老腊肉,黝黑如柴。
吴家疯丫头的衣服敞开着,散乱着,她仰着头看着月亮,气息还未平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中满是向往。
陈蕃看见那一具那样雪白的身躯,手不由得四处摸索着,仿佛有什么正在挣扎,身体的躁动变得异常狂烈。霎时间,陈蕃的脑海里似乎一阵放空,不知道什么东西出来了,痛快,却又可耻。
呜!——
他长啸一声,向后跌倒在麦浪里,姿势和吴家的疯丫头一样,身下还枕着一摊新鲜的牛粪,流进了他的脖梗里面。
绳子?
对!绳子!
陈蕃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溜烟进了屋,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捆牛筋绳。他曾用这绳子捆住了家里的疯狗,任凭它怎么撕咬翻滚都无法挣脱,只能乖乖地看着陈蕃的铁棒子落到它的头上。
砰!铛!
绳子被翻出来了,而一根黝黑的铁棍也落到了地面上,陈蕃探手将棍子抓了起来,很沉。
这是他当初砸那疯狗用的棍子,他还记得,当时只用了一棍子,鲜血混杂着碎裂的头盖骨,就溅了他一身,还有一些黑的毛发、白的脑浆,然后那腥臭的味道就留在了他的身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啊!
那可是一头狼啊!
一头完整的狼,一头值20个大子的狼!
陈蕃想着,身体随着他的幻想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想着,他和狼相遇在街头,他拿着柴刀,腰间别着铁棍和牛筋绳,他的眼睛和狼一样,冒着绿光,死死盯着对方。街坊四邻都躲在家里,透过那门板的小缝,看着陈蕃像个英雄一样,和那狼对峙着,没有丝毫怯懦,也没有丝毫害怕。
这时候,那头狼会扑上来,想要咬住他的手,然后将他翻滚,温热的血腥味道从狼的嘴里扑出来,简直快要将他淹没。
他就顺势抄起手边的铁棍,对着狼的头就是一下。
砰!
狼没有死,因为只是轻轻地一下,它只需要一个翻身就起来了,而陈蕃也是,左手拿着铁棍,右手握着柴刀。
狼晃晃脑袋,站起身,和他对视着,对峙着。
同样的绿眼睛里,狼的眼睛里是陈蕃,而陈蕃的眼睛里是狼的毛皮......
嗷呜!——
啊!有狼啊!——
吴家的疯丫头被再一次拖进了麦浪,她惊呼,开始反抗,但她又有什么力气呢?那黑影迅捷,强壮而有力,咬住她的上身,将她往麦浪深处拖拽而去。
在皎洁的月空下,一个黑色身影叼着吴家的疯丫头,在麦田里留下一条延伸向里的长长的痕迹。
只是,这样的事情,每个夏秋的季节都会发生很多次。
吴家的疯丫头每年都会怀孕,生下的孩子大多都随着小镇的河流,去往了下游的村镇。他们生着最好看的眼睛,和她一样的肤色,像是刚出笼的白馒头,饱满圆润。
那些孩子沉睡在篮子里,在黑夜里,在河流上,像幽灵一样,飘荡,不知道谁会捡起,也不知道篮子是否会沉没。
这次她真切地看到了,那道黑影咬着她的衣服,她的上身,把她拖进了麦浪深处,吞吐着厚重的、腥臭的气息。
层层叠叠的热浪扑到她的脸上,一双闪动着青光的眼睛盯着她粉嫩的脸颊,那眼睛里充满了火光,充斥着令人作呕的东西。
那嘴里锋利的獠牙一下子咬住了她的嘴,吴家丫头的大脑都快被那恶臭熏晕过去了。而那对爪子,就像最开始说的那样,胡乱扒拉,将她的衣服粗暴撕碎,像馒头一样雪白、膨胀着,在空气里,那野兽的獠牙舍弃了撕咬,喘息着,凝视着。
于是,更加沉重的气息扑到她的身上,淹没了她哭喊的声音,她的手脚好像被什么捆住了,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紧。
嗷呜!——
一声长啸从麦浪里传来,跟狼一模一样。
那个夜晚,有人看到一道身影在麦田的边缘飞快穿梭,弓着身子,四肢并用,披散着毛发,一对眼睛绿油油,在黑夜里放着光,刺得人双眼都生疼,毛发和牙齿都滴着黏黏的口水,就落在麦田的田埂上。
但是,那道影子跑进镇子里就不见了。
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听到。
过了几天,小镇的人们在一个堆满了牲畜粪便的地方发现了陈蕃的尸体。
他没有穿衣服,全身瘫软着,他的脖子有两道深深的口子,两个圆孔,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破了他的喉咙。
李老板在人群里用昂贵的丝巾捂着鼻子,他喜欢热闹,他看到陈蕃的尸体,眼睛里冒出一阵阵精光,但是很快就消失在他浑浊的眼睛里。
可惜了我那一张上好的狼皮,没能得到——
李老板有些失望。
镇子里真的有狼——
吴家的疯丫头大着肚子在街上走动,逢人就说。
而这,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见证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