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始于死寂,终于死寂。消防员破门的“巨响”将声音付予死亡和由死亡带来的腐烂的空气;女儿高跟鞋的哒哒声,清脆、混沌地游弋在木地板和老式地毯之间,门窗大开,爱与死亡,归于无。不,应该是爱与死亡在无声中成为永恒。
若有耐心享受导演的每一组缓慢叙事的蒙太奇,《东邪西毒》《海鸥食堂》之类可作备选。而若想觅得一部纯粹安静的电影,细数下来,似乎再没有胜过Amour的了。其实,与电影和写字,已是阔别许久。已忘记最近一次看电影的日子,也忘记了最近一次写字的时间。
影片的名字,引用了一个近乎烂俗的字眼——爱。上月读完《伊豆的舞女》和《雪国》,同朋友聊起作者的诺贝尔特色,朋友讲了一个故事:川端让学生们把“我爱你”翻译成最美的句子,答案却让老师频频摇头,当学生们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时,川端说“我爱你”应该表达成“今晚的月色很美”。
想起川端,实在是因为他同迈克尔导演有着同样强大的内心,这份强大,足以使他们用如此理性而平静的一句话、一个故事包裹住自己炽热而汹涌的感情。
或许是巧合,川端选定的主角,老人出镜率很高,同Amour里,两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一样,总是细心地感受着生命与生活的恩赐。
很是歆慕影片中Gorge同Anne的生活——有一间宽敞的书房,可以同爱人探讨一部新书的平仄韵味,可以一同去欣赏一场演奏会。哪怕不能同作者产生很多共鸣,也不能专业的讲出急板的第几音符有多么出彩,至少这样的闲时生活是最让人享受的。
可以想见,正直风华少年,他们是怎样因音乐相识,并为彼此的才华吸引,怎样矢志不渝地在圣子的诵经声里,在神父的祷告词中为彼此带上戒指,幸福的回应着“Yes, I do.”年轻的他们,以爱之名义,彼此占有。
完美主义者Anne无法接受因中风导致的半身瘫痪,更无法接受因瘫痪导致的尊严无存。在丈夫Gorge沉重却故作戏谑的被迫地描述着老友的葬礼时,Anne冷静的质问他怎么能让他、让她,承受这种折磨。然而,正是以爱之名的占有,使得Gorge像驱赶误入屋内的鸽子一样驱赶着死亡的不请自来。
我们会向Anne一样感慨:“真美,生命,那么漫长”,其实,美丽的生命是该有爱相随,有死亡的定式在等待的过程。
死亡是不会因了人们对它的漠视而自行退场的,它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戏码,这该是与爱的最大区别。
素色床榻上,病重的Anne胡言着妈妈、严肃、拘谨、疼,这些毫不相关的词语,榻边的Gorge抚着妻的手,安静地讲他儿时夏令营的故事,当看官还沉浸在这一幕温馨的守候时,爱的意义,有了新解。像是怕自己会突然反悔一般,Gorge迅速抓起手边的靠枕,将爱与死亡,凝结在Anne的窒息中,浮尘光影,在Gorge的失声痛哭里显得格外的静。
当再一次,青色的鸽子误入空荡的屋子,他仔细的扑住它,拥它入怀,像拥住爱妻,并拥住爱与死亡一样,安静。
Echo于2013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