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小时候开始记事之后的一大段日子,时光很难熬。好像总是不能跟伙伴一起玩,好像总是没有好玩的东西。
我们湾的名字叫尧家凹,是赵家湾村下面其中的一个湾。我们同赵家湾村其他的几个湾-------赵家湾、张家湾、李家湾不同,我们湾名字不是由姓氏决定的,我们姓汪。赵家湾,张家湾我是没有去过,听伙伴说那里狗比较多,我怕。李家湾我去过几次,那里有位青年医生比我们湾的医生医术要好,我生病时母亲爱带我去那。
我家在湾的边缘,向北是我们湾最后一排房屋,再往后是一层一层的田地和田地之间通往李家湾的小路。我家不远处有个小池塘,洗菜洗衣服都在那,再远点有一条省道,坑坑洼洼,不时有一些拖拉机经过,但很少有我们爱看到的绿色的带边车的三轮摩托车。
我们家五口人,爸妈,姐姐,爷爷。我奶奶我没有见过,听妈妈说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死于急性脑梗。死的时候正拿着杯子准备喝茶,意识到自己不行了,把杯子放回桌子,然后才死了。妈妈说这话很平静,接着说家里当时就四五个杯子,你奶奶节省惯了。
家里有时很忙,大人们地里的活干不完,家里只好留给两个孩子。我当时四五岁,姐姐比我大两岁,于是我就有了逃避的理由。烧饭的时候她炒菜叫我打水,我不干,她叫我来炒,自己去打水,我也不干,气得她更加用力地炒,锅铲与锅发出啪啪的声音,口里也巴拉巴拉的讲。我觉得她这是要打我的前奏,要是用那个热的锅铲打我,我肯定打不过了,于是我赶快跑到外面避一避。但有时候也很闲。有一次我生病了,跑去李家湾打针还没好,躺着床上很难受。姐姐和她的伙伴在屋中间玩她们的游戏,突然一起走到我的床前说要给我治病。她们把我移到床的边缘,掀起垫絮带被子把我卷成了卷心饼,说是让我出汗好得快。我好像听大人们说过,有这样的方法,但让两个女的这样摆弄我还是很生气,几天不想理姐姐。
姐姐的伙伴不多,大部分都不在我家附近,可我的伙伴都离我家很近。小木、小围是兄弟,小围比小木大,也比我大,我们常常一起玩。我们还有一个大哥叫小虎,跟我姐同岁,很强壮力气很大,我们常常跟着他去做一些好玩的事。有一天下午我们聚在一起,小虎说玩点大胆的。村书记你们知道不,那个秃头的,咱们在他通过的路上挖个坑,让他踩陷阱怎么样?小虎说。好啊好啊,我们惊喜坏了,这事又大胆又好玩啊。再说村书记我见过,是秃头,没人喜欢秃头的,我们把他当成一号敌人。
小虎说的那条路是在田地之间的一条路,周边没有房屋,这便于我们隐蔽。我们选好了路面比较窄的位置开始挖坑,坑的面积不用太大,够一只脚踩进去就行,我们准备的是左脚。我们挖了好久,觉得够深了,小虎说还是不行,我们就继续挖。终于小虎用手把最后一堆土给捧出来,说时间不早了,他估计等下就会经过这里回家吃饭,咱们赶快布置陷阱。小虎安排我们分工去找材料,他来构建整个陷阱系统。于是我们找来了一塑料袋的水,树枝,塑料布。小虎把水倒进坑里,说不够,接着我们再去装水掉进去。水已经倒了一大半了,小虎说够了他要加点佐料进去。接着他站起身,往里头撒尿。我们也照做,边撒尿边望着彼此哈哈大笑,心里想着够敌人受了。
加足佐料,我们折断树枝,把它们依次排列在坑上面,横纵都要排。把梁做好了,接着要盖顶了,于是我们把塑料布盖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添土上去,直到完全隐藏塑料布。最后的验收阶段我们不能插手,也不敢插手,只是趴着等小虎把剩下的零星暴露部分慢慢地用土覆盖。
做完了,我们跑到远处的田埂下面,冒出头等着村书记经过。在那里等着,真的是既兴奋又刺激,仿佛下一秒敌人就要踩中我们的陷阱,接着我们偷偷地抿着嘴笑,努力忍住不让自己被发现。
等了好久,敌人还是没有出现,天色慢慢也暗了起来,我们都有些气馁了。小木小围说他家这会儿饭都做好了,再不回去估计要挨揍,于是他们走了。我跟小虎接着等了一会,还是没有来,于是我们也回家了。
第二天醒来,我们竟然都忘了这事,等到有人提起我们决定过去看看,才发现是有人踩进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村书记,我们都很失落。失落原因之一是因为可能冤枉了好人,原因之二是因为我们还没有享受到别人踩进我们精心设计的陷阱的那一刻的兴奋和惊喜。
接下来的漫长的日子很难熬,于是央求母亲给我买一些弹珠。母亲架不住我的哭,最后我终于拿到了可以在伙伴面前炫耀的弹珠。有一次打比赛,我输了一大半弹珠,回到家我就开始哭。母亲问清缘由,便去赢弹珠那家去要,而且都要了回来,我高兴坏了。
第二天,我拿着弹珠去找伙伴,他们都不在家。我失望地靠着我们家的土墙,想着他们是不是都躲着我,是不是不应该去要弹珠,他们是不是以后都不跟我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