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抑郁期。也不是什么大的变故,但我总能悲哀的滴出水来。在平静的面目下,我有诡谲难测的暗涌:在貌似灿烂的笑颜里,是我沧桑破碎的心灵。我要用尽全力,集中心神才可以完成我每天并不繁重的工作。稍一闲下来,就会有巨大的悲伤将我吞噬,将我淹没。
中秋时节,我决定给自己一场短期旅行。
当我坐了四个小时的车程去与察先生会合,看到他看我的眼神里的星火,当我看到心如死灰的自己在他那里又可以做回小孩子,我知道这将是一场疗愈之旅。
午后时分,游历三孔。
千年古木,儒家圣火,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又散去。穿林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一刻,美的醉人心魄。我望向那曲檐斗拱伸向的长空,古木郁郁,飞鸟划过,突然在想,这两千余年来,有多少人经过这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我,怀着无处安放的悲喜,来到这里经受洗礼。
圣人先贤,古冢林立,当真地下有知么?
时值中秋,秋虫啾啾私语,斜阳残照,几株古松静默无语。
那长长的甬道上有人茕茕孑立,吹着来自远古的风,走向亘古的未来。
旅程仓促,傍晚时分驱车赶往泰山。
有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华灯初上,华北平原收起平日里的一望无际,显得深邃而旷远。
一路听着音乐,聊着天,觉得时间倏忽而过。快乐是什么?我想,它应该是平和的、缓静的、细水长流的。
我们落脚在泰山脚下。红墙黛瓦,灯火摇曳,三三两两的游人走过,这个中秋夜,注定要在这五岳之首度过了。
午夜时分开始登山启程。山风微凉,泉水叮咚,耳边时时有松涛阵阵拂过。起初的青石板路并不甚颠簸,台阶也是缓的,月亮从远处的深山一角露出头来,清辉遍地。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一切都是沉静的。
途中会偶遇一对对的爬山的小情侣,他们的手机里播放着只属于青春年少的歌曲,脚步轻快。虽看不清容貌,但我想,应该眼神是清亮的。是那娇俏愉快的对话告诉我的,因为处处散落着甜蜜的初恋的味道。
青春固然是好的,但于我而言,此时此刻,有知心的人陪着,也是甚好。
爬至中天门,我已力尽,歇息数次了。
好在一路上有农家小舍和小商店,可提供饮品食物以补充体力。最让我惊喜的,当属那些泰山上的小野果了。当地农人采摘下来,用流动的泉水冲洗着,随时供游客购买。那些果子大多新鲜清冽,最是丰美甘甜不过。
终至十八盘,传说中最为陡峭的路段。我们相互搀扶,精疲力尽,用生命在爬着。人也渐渐多起来,队伍变得浩大而壮阔。人和人接踵相邻,彼此鼓舞。在某一个当口,我回头望去,忽现泰安城下万家灯火。此刻夜凉如水,晨光熹微,城下灯火灿若星河。在那一刻,我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原谅了。
不禁惊呼“好美”。在那句好美中,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驻足,拍照,想要留住这人间的好时节,好景色。你看,人们对于美的感知是一样的,无论你是不拘小节的山东大汉,还是懵懂无知的幼小孩童,无论你是博学鸿儒,还是村夫白丁,对大自然赐予的这种壮美都是报以震撼的,都是无法回神的。
日出前,我们终于爬上了玉皇顶。我坐在台阶上休息。钟声响起,有人喊,快要日出了。
是的,那钟声,厚重,深沉,幽远。从山顶传来,直击到我心底。我一下子流出了泪。你看,在孔府的大殿里,千年青烟氤氲不断,我不觉得伤感;在松涛呜咽的孔林,圣贤埋骨之地,寒鸦社旗,一片哀戚,我不觉得伤感;在泰山脚下,月光如水,月色沉醉,我们用脚印扣问这千年的青石板,我不曾觉得伤感。为什么我听到这来自深山里厚重的钟声,突然就伤感的无以复加了呢?
人们,到底要经过怎样的伤痛,度过怎样的迷茫,又要跨过多少座山,趟过多少条河,途经此地,明知它不是归宿,你只是过客,却还要任凭情绪泛起,悲伤难抑,要在这冰冷的山风里,晨光未至的黎明里汹涌不息的流出眼泪呢?
说不清为什么就不说吧,就当为这天地,为这世间,为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盛名之下的泰山日出,霞光万丈,游客振臂高呼。似乎一夜的艰苦跋涉,千辛万苦,在这一刻终得报偿。
走下山去,只觉身心得到涤荡。或许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有故事,心底都有伤痛,只是都善于隐藏,有的用沉默,有的用笑意。
如果你实在迷惑,实在走不出,想不破,就从圣人先贤哪里寻找答案吧。就从典籍里,书本里,浩如烟海的文字里找寻吧,总有一个答案让你释怀,总有一个瞬间将你治愈。而当你悲伤愈合的那一刻,你终将发现,此时,就是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