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河西残阳
张茂解决了鞠昂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酒泉的张越、张镇兄弟了,还有已经进入西平的曹旭。他实在不想和张镇打仗,但是这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哥哥张寔已经派人传话,张寔不久就会回来。约定的张掖之约现在已经非常重要了。
“不知道张镇敢不敢赴约。”张茂对这次见面非常没有把握。张越已经联络了外援,张镇也回到了自己的驻地,姑臧虽然戒备森严,但兵力依旧空虚。局面对于张镇兄弟来说可谓占尽了先手,而自己的筹码并不多。他只有等自己的兄长回来,等父亲的病好了,才有取胜的把握。但是现在,凉州只能靠他了。凉州百姓的生死只能指望他了。张茂觉得自己很累,手脚无力,心更无力。他现在很烦,烦到什么事都不想做,除了睡觉。人在睡梦中是没有那么多烦恼的。他感到一副无形的重担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张茂真的想脱衣入睡,他甚至已经解开了腰带,准备换上睡袍。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张茂本来是个什么温和仁厚的人。父兄也好,同僚也罢,和张茂的关系都很融洽。他们觉得,和张茂共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张茂已经三十二岁了,他想了想,自己这么大了,一句强硬的话可能都没说过,也没强迫过谁。可是,现在有人要强迫他来打一仗,称称自己的斤两。
“公子,长史王大人求见。”门外有人进来传话。本来已经换好睡袍的张茂不得不再换上公服。“先让王大人在前厅等一下,我稍后就去。”张茂不得不强打精神,尽管他很疲惫,尽管他并没有做很多事情。
“公子是不是对张掖之约仍有疑虑啊?”长史王融问道。
“何止是疑虑?我实在不知道张掖之约会起什么作用。”张茂叹了口气道。
“现在姑臧空虚,我们必须等大公子回来才有把握和他们开战,虽然我们并不希望开战,但很多时候是不得不。”王融劝道。
“不得不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考虑为什么了,因为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解决问题。而现在,依卑职看,并没有坏到不得不的程度。”王融缓缓说道。
“王大人请讲。”张茂也有了一点精神。
“现在,曹旭已经到了西平,张镇在酒泉,两人一东一西,互为援手,我们处在中间,被两路夹击。而现在大公子不在城内,张大人现在身体尚未痊愈,我们兵力不足,如果现在开战,我们腹背受敌,取胜实难。而且战火波及的范围也太大,就算我们能够侥幸取胜,也无法在这乱世中立足了。”王融面色凝重的分析道。
“王大人讲的正是我所担忧的。”张茂愁眉紧锁。
“在下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就是‘拖’!拖到大公子回来,拖到张大人痊愈,而怎么拖到足够的时间,就只能仰仗公子您了。”王融说道。
“王大人,您这说的我明白,但是怎么拖?”张茂没精打采的问。
“公子和张镇相约于张掖。现在离约定的日期还有几天,只要多一天,我们就多一分胜算。而公子担忧的,多半就是张镇会不会赴约,会如何赴约,而我们应该怎么做。”王融继续分析。
“依卑职看,张镇一定会来。张掖在酒泉和姑臧之间,而张镇现在处于优势,必定十分狂妄,不把公子放在眼里。据卑职所知,这次的主要是张镇的弟弟张越主使,张镇本人并无多大反意。我们可以先安抚住张镇,先解决西边的威胁。至于南边的曹旭,正好是凉州边缘,先道义感召,如果不听,发兵攻打。”
“我去张掖赴约,曹旭不会趁虚而入吗?”张茂眼睛一亮,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不会。现在姑臧戒备森严,精兵又不在凉州,曹旭就算想起兵攻打,也无能为力。”王融摇摇头。
“多谢王大人指点。”张茂站起身,对王融做了个揖。
此时盛夏已过,天气转凉。张茂带着几十名名士兵出发了。这些士兵都是跟随张轨多年的亲兵。看着南边高高的祁连山,脚下广阔的农田和牧场,张茂不由地感慨,“决不能让此间百姓遭受战火。”天是那么的蓝,远处的祁连山上白雪皑皑,山脚下的绿草一眼望不到头。狂暴的风吹向众人,几乎无法行走。他们不得不把长矛插进土里,双手紧握着长矛,才能勉强站立。这样的大风对于张茂来说并不稀奇。可以说早已熟悉。众人走了好几天,终于走到了日勒城。这就是约定的地点。张茂先到了。
“前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张茂问当地的官员。
“张镇带了大约百人的队伍前来赴约。此时距日勒还有二十里。”当地的一个官员回答。
“二十里,也就是一个时辰就能到了。酒席准备好了吗?”张茂问道。
“都准备好了,现在城里有波斯来的葡萄酒,还置备了一些夜光杯。点心肉食都用的最好的。”那人回答。
“下去忙吧。”张茂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张镇、张越兄弟都来了。他们只带了一百个人。张越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凭张茂的本事,自己带一百个人和带一千个、一万个没什么区别。
盛宴没有摆在日勒城内。张茂命人临时搭了帐篷,在帐篷设宴款待。张镇、张越兄弟面前都摆了一只夜光酒杯,里面装满了上好的波斯葡萄酒。菜肴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张掖一带的羊肉也是一绝。
张茂先举起酒杯,敬兄弟二人。喝完,张茂把酒杯倒了过来,表示自己已经一饮而尽。
“多谢公子盛情款待。在下心意领了。”张镇举起酒杯,喝了下去。两人见到张茂先喝了,断定酒中无毒,也就不再担心。他们进来之前,也已观察过,帐篷里并无刀斧手,只有一些歌姬舞女。
“家父前日病重,二位是已经知道了,但出发前两天病情又有了好转,已能够开口说话,批阅公文。刺史的职务还是能够胜任的。”张茂微笑着说。
“张大人已经痊愈了?恭喜恭喜啊,改日我一定亲临探望。”张镇看起来也很高兴。而张越在一旁看上去却很阴沉。
“我兄弟二人上表朝廷,请求另派一位刺史,不过是看在凉州百姓的份上,怕张大人因为病重不能视事而遭殃。现在既然张大人已经痊愈,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二人不再上表就是。”张镇心里还是很害怕张轨。他觉得,既然张轨的病已经好了,自己也没必要坚持下去了。和自己的长官结仇是不明智的。
“张大人痊愈了?”张越突然开口问道。“可有别人佐证?”
“在下是张大人亲子,每天不离张大人左右,在下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张茂叹了口气道。
“那就是没有别人能佐证?听说公子前日杀了鞠昂?鞠昂无辜被杀,公子对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又说张大人痊愈?我怎么不是那么相信呢?”张越哼了一声,轻蔑的看着张茂。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今年三十二岁,平日里读的是圣贤书,虽然也学过击剑技击一类,但从未杀过人,不知道张大人所言是从何而来?如果鞠昂被杀了,我为什么要派人给朝廷写信,请求朝廷处理此事?还给准备了囚车?死人也需要囚车吗?我这里有鞠昂认罪的亲笔文书,两位可以看看。鞠昂的字迹,两位都是认得的,万万做不了假。”张茂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让随从交给张越。
字迹果然是鞠昂的,看墨迹,是最近才写的。张茂又拿出了贾升的信给他们,还有朝廷的诏令。诏令中说仍任命张轨为凉州刺史。张镇兄弟对视了一下,哑口无言。但是很快,张越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他知道所有的谋划都被发现了。他还是要做这个凉州刺史。现在双方不在城内,自己好歹有一百个人,挟持了张茂,对方投鼠忌器,必定不敢妄动。
张越握紧了剑柄。现在武士们都在另一个大帐内,想挟持张茂,必须靠自己。张越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始终觉得张茂不过是个儒生,就算过武功,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自己青年之时也是西凉有名的剑客。然而自己还没拔出长剑,一道寒光就闪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准确的说是颈部。张越只是看到了一个飘忽的影子,自己就被利刃加颈。
张茂手握着剑,剑尖抵在张越的咽喉,很无奈对张镇的说,“我知道大人是被您的弟弟蛊惑,自身并无反意。如果大人能弃暗投明,在下可以担保,您还有您的家人和兄弟都会平安,包括张越。”
张镇在一旁看着,听着,突然间,他抱住了张越,失声痛哭。大漠的残阳如血,他兄弟的仕途也到了头。
数月后,已经回归的张寔率领三万精兵攻打西平,斩曹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