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少爷,你又把纸捅破了

*不严谨的古代日本架空(和现实及历史无关!!!):少爷雷×仆人安,竹马

*来尝试一下和风,禁断的主仆爱恋(一款日式皇骑私奔),是HE

*全文1w+,最近研究了一些日本文学



01

雷狮七岁的时候,家里人给他买了一位仆童,说是怕三少爷落得寂寞,也算是多一个玩伴。当奶娘把那位只比他大一岁的孩童带到雷狮面前,一向目中无人的雷狮没有正眼看他。

他在看庭院里的樱花。盛开的樱花把雷狮的视线染成迷雾般的粉色,樱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下方的一弯渠水中,又顺着水流打转飘走。

雷狮看得有些无聊,但也不愿看面前的人——尽管这个家荣华富贵,但雷狮认为他们从不给自己什么好东西,包括这个仆从。直到他听见对方糯糯的声音:“在下,名为安迷修。以后会一直跟随少爷,为少爷效忠。”雷狮才微微扭头瞥了对方一眼,冷漠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那孩子说这话时,脸上有没有摆脱稚气的认真劲。如毛栗子般的棕色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如春芽般的绿色眼睛映着春色闪着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被宽松的粗麻布和服包裹,腰间却别着两把价值不菲的武士刀。雷狮承认男孩清秀的面容还是比较养眼的,便没有之前那样反感他了。

奶妈接过话头介绍道:“安迷修之后会照顾少爷的起居,跟少爷一起读书学习。同时,也是少爷的贴身侍卫,别看他年纪小,但刀法相当不错。”

绿眼睛的男孩看起来非常兴奋,他发誓般地认真看向雷狮的眼睛,说:“在下一定会保护好少爷,辅佐少爷成为优秀的大名(注:封建领主,相当于中国的诸侯)!”

可雷狮对此毫无兴趣,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后摆了摆手,说别打扰他午睡,就将人打发。


雷狮和室的纸拉门缓缓合上时,安迷修有一丝失落,他出生在下层武士家庭,由于父亲的意外去世,本就贫穷的家庭马上雪上加霜,作为最大的孩子,安迷修的母亲忍痛卖了他。雷家府上的人花重金买了他,甚至还让他做雷狮的贴身仆从,这不仅意味着安迷修有接受教育的机会,而且还有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可能性。对此,安迷修是感恩戴德的,于是发誓要效忠雷狮和雷家,可雷狮的态度简直就是泼了一盆冷水。

不要气馁,振作起来,安迷修拍拍自己圆圆的脸蛋,这才刚刚开始,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雷狮少爷认可自己。安迷修坚守着自己的武士道,一个真正的武士才不会被这点挫折击退!


雷狮说是要午睡,其实在刺眼的春光中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若是拉上和纸窗户,纸窗上的树影和光斑、室内发闷的空气惹得他心烦意乱,依旧睡不着。现在,他又想起安迷修那张傻乎乎的大脸,莫名来气地一脚揣在壁橱上。

雷狮不是对安迷修有意见,他只是不喜欢家里人给他弄一个无时无刻跟在屁股后面的“小跟班”,换谁都一样,来一个气走一个。上一个是他大半年前气走的,雷狮已经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安迷修能坚持多久。

雷狮是雷家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个优秀能干的哥哥,深受父亲器重,于是家里人没在他身上放太多注意力,从小就放在分家散养长大,落得自由散漫,凡事以开心为主的心性。直到哥哥为幕府征战,战死在了沙场,雷家为了培养新的继承人,不能让雷王藩大名的位子落到其他有威胁的家族势力手中,才想起了雷狮,把他接了回来。

可拘谨繁琐的关系与礼节,沉重无聊的学业与训练,雷狮只觉得假得要命,无聊到极致。要一个门童照护保护他?找一个玩伴?雷狮才不信大人的鬼话,他们明明就是想在自己身边放一个监视。

他又望见窗外庭院里那几棵樱花树。被仆人们浇水施肥、悉心照料的樱花树开得很好,很是精致,但说到底只是为了给那些府上的权贵欣赏。雷狮还是喜欢小时候所见的、漫山遍野的山樱。


02

果然,不出雷狮所料,这个安迷修真的是一天到晚缠着他。从早上天蒙蒙亮的叫早,房屋的收拾和打扫,一日三餐的用膳等等,最夸张的是他每天晚上会特地来和雷狮道晚安。

但其中最让雷狮忍受不了的,是这家伙会盯着自己去上课!安迷修似乎比雷狮自己都清楚他一天的日程,他不是在找逃课的雷狮的路上,就是在劝阻雷狮、把雷狮押回书房的路上。为此,他俩经常大打出手,雷狮那未经过正统训练的三脚猫功夫自然敌不过安迷修那手下留情的精湛武艺。不过,他有几次耍了诈,从安迷修手下溜走了,让男孩跺着脚大喊卑鄙。

当然,雷狮也没让安迷修好受。日常的戏弄捉弄和惹是生非是小事,安迷修就当雷狮少爷喜欢开玩笑,收拾烂摊子也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没什么怨言。

但他最受不了的,是雷狮整日吊儿郎当的样子。雷狮是未来雷王藩的大名继承人,优渥显赫的身世和条件让雷狮一开始就站在无数人努力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高度,安迷修自认为这样的人有庇护苍生的义务与责任,因此自小应该勤勉刻苦地学习和修炼,而不是每日游手好闲。然而,即便他看不惯如此随性的三少爷,安迷修也没有讨厌雷狮,他只是不厌其烦地陪在雷狮身边,把雷狮“请”回课堂,一天天重复着这样的日子。

他能感受到雷狮对自己的厌恶和刁难,可这是他的工作和责任所在,也是他的一片苦心和期待。安迷修不觉得委屈,他相信未来的雷狮一定会理解他的。


一次,两个男孩你追我赶满头大汗,最后双双瘫倒在屋子的缘侧(注:日式房屋窗户外侧的木质廊道)处。他们呈大字状躺着,凉凉的地板让彼此都清醒了一些。

安迷修先开的口,他带着很重的喘息声问雷狮:“少爷,您什么时候能乖乖去上课呀。”

雷狮又热又心烦,就拿安迷修寻开心,他瞥到了安迷修腰间的刀,随口就说:“你把你佩刀送我,我说不定可以考虑一下。”

谁知安迷修竟认真了起来,他坐起来,腰板挺得直直的,紧紧握住那两把武士刀,说:“那可不行。这很贵重,也是阿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这是可以保护您的刀,也承载着在下的武士道……”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迟疑地问雷狮:“要不,换一个?只要您愿意去学习,在下做什么都可以。”

雷狮嗤笑一声,自以为是地“揭穿”了安迷修:“武士道,得了吧?”

他指向安迷修小臂上缠着的绷带,小孩的包扎技术不成熟,绷带的缝隙中隐隐约约透出红色印子:“这是家法打的吧,我没让你好受吧。明明是我逃课,罚的却是你,难道你没有怨言?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安迷修一怔,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绝对没有,没有辅佐好您,是在下的失职。”

雷狮眉头微蹙,他最见不得这种“假惺惺”的人了,平日憋在肚子里的话随着上窜的火气一下子毫不顾虑地倾泻而出:“很会装嘛?拿着什么武士道当幌子,其实只是趋炎附势,眼中只有自身利益和荣华富贵的弱鸡。说说看,你都获得了什么好处?劝的那么好听,什么理想抱负、拯救苍生,其实只是自己不想挨罚吧?”

安迷修被这一席话愣得呆在原地,他抱着他的刀,瞳孔放大,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不是这样的……”

苍白无力的掩饰,雷狮想。他视线冰冷且锋利地盯着安迷修,冷笑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尽管还是个孩子,但雷狮心里清楚,这个幕府已经锈到骨子里了,迟早有完蛋的一天。要在这里找到真正坚守武士道的人?天方夜谭!

安迷修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雷狮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猜想安迷修一定是因为自己猜中了他那点歪心思而恼羞成怒,谁料再次抬头的男孩——他的小仆从,居然瞪着他,那双绿色的大眼睛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里面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愤怒,可都被一层水雾所模糊,让雷狮看不懂。

“是不是这样……在下会证明给您看的……抱歉,先失陪了。”安迷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看着安迷修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嚣张高傲的雷狮第一次有了说错了话、做错事的感觉。


这天,雷狮一天都没看到安迷修。之后几天,雷狮也感觉到了明显的疏远感,安迷修没以前那般缠着自己了;自己主动靠近他时,也有一种被躲着的感觉。

雷狮少爷终于落了个清闲,钓龙虾、捉青蛙,再也没人拦着他了,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夏日里微凉的清风也莫名躁热起来。



03

没有安迷修的约束,雷狮玩起来更疯了,除了庭院是他的游乐场,他还喜欢溜去空无一人的会客厅。说是会客厅,其实更像是收藏室,他的母亲喜欢各式各样的艺术藏品,便陈列在会客厅中,一来供自己欣赏,二来向客人展示他们雷家的品味。由于这些藏品名贵又珍稀,母亲怕雷狮小孩子瞎胡闹弄坏它们,于是明令禁止他进入这间和室。

可雷狮不管,他常常避开家仆溜进那间会客厅,把夜明珠当玻璃弹珠玩,用武士俑扮战争游戏,玩累了就用织锦做的帘子盖住眼睛小歇。雷狮认为自己有分寸,这些东西没那么容易被玩坏,之后放回原位便无事发生。


然而,偷偷摸摸的事情总有失策露馅的一天。那天雷狮刚想离开,却一不小心踩到了织锦帘拖在地上的部分,脚下一滑,他径直冲了出去,一头撞在了前面的浮世绘和纸屏风上,脆弱的屏风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痛痛痛……”雷狮揉着隐隐作痛的脑门,一抬头却意外地看见了安迷修惊恐的脸。

安迷修被吩咐打扫这间房间,结果一开门就正好瞧见雷狮撞坏了屏风。他记得这个屏风是客人送太太的寿礼,是京城第一名画师所作,屏风上的两只仙鹤姿态优雅美丽,又有着长生不老的吉祥意味,太太别提有多喜欢。可现在,仙鹤的翅膀上有个脑袋一般大的洞,看起来格外滑稽可笑,但两个男孩眼中有着程度不一的惊慌,一个人都笑不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雷狮的母亲立刻闻声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手扶着额头,差点昏过去。她身边的丫鬟立马递来一块冰手帕,女人这才缓了过来。她的眉头紧皱,火冒三丈,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地上的雷狮,像是要喷出火似的。

雷狮看看和纸屏风上的洞,又看看母亲和安迷修,脑袋嗡嗡作响,感觉这次自己真的要完蛋了。他的母亲是个端庄美艳但刻薄狠毒的女人,他也知道母亲喜欢这屏风和这屏风的特殊意义,而现在自己弄坏了它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女人必定会把自己往死里罚,不然难解她心头之狠。而安迷修肯定会如实禀报刚刚所看见的,然后再添油加醋说很多莫须有的东西,毕竟之前自己对他那么过分,不趁这个机会报复回来,实在没有道理。

事已至此,雷狮反倒看开了,开始默默盘算自己会被关多久禁闭,怎么样再偷偷溜出来。

“你,这个不孝子!”雷母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雷狮,刚想破口大骂,安迷修却扑通一下跪在了雷母面前,他的身子俯得很低,几乎贴着地面,声音传出来闷闷的:“是,是在下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夫人误会雷狮少爷了!还请夫人责罚……”

雷狮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安迷修,他那幼小的身子有些颤抖,雷狮看得出男孩其实在害怕。他俩虽是小孩,但都不是傻子,弄坏了女主人心爱的收藏品,作为仆人的安迷修下场只会更惨。

雷母不再说话,她似乎不想和家仆一般见识,轻蔑地扫了一眼土下座的安迷修,冷哼了一声:“拖到后院,家法伺候吧。”说罢,便踱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之后,小小的安迷修被强壮的家丁架走。雷狮一人在破了洞的浮世绘前,心情复杂。他可以听见从院子里传来的惨叫声,那张原来一天天叫着“雷狮少爷,雷狮少爷”的小嘴现在发出的叫声支离破碎,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整下下午,雷狮像失了魂一样,心神不宁。


傍晚时分,安迷修拖着伤回到了房间,他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撕裂的疼痛感沿着尾椎骨蔓延全身,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能趴着躺着。

这时,他的目光瞄到几案的桌角放着一瓶跌打滚伤的草药,那是从中原进口来的名贵药膏。安迷修猜想是雷狮少爷放的,自上周那次争吵以来两人的关系一度很僵,安迷修还以为自己被雷狮彻底讨厌了。现在他看到这瓶药,不由心生喜悦,伤也没那么疼了。

“刷啦——”房间的门被拉开,是雷狮,他倚在门框上,别着脸,用一种很变扭的语气问安迷修:“你……还好吧?”

安迷修趴着,看不见雷狮的神情和动作,雷狮来关心他,他自然开心,但如此狼狈的姿态展示在主子面前,实在不像话,有辱武士道。于是,他扭动身子想起身,至少翻个身,可努力以徒劳告终,他只能趴着跟雷狮对话。

安迷修尴尬地笑了笑,答道:“在下没事,休息几日便好。”

雷狮的视线移到安迷修身上,和服臀部部分鲜红的血和发黑的血混在一起,可谓触目惊心。

怎么可能没事……

雷狮不再多语,他踏入了安迷修的房间,带上了门。雷狮蹲坐在安迷修身侧,伸手拿过那瓶草药,一手撩起和服的下摆,三下五除二扒了安迷修的内裤。

安迷修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他张开手臂扑腾着,喊着:“少爷!使不得!使不得!”

“吵死了,安静!别乱动!”雷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耐烦,随后草药膏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安迷修舒服地长吁,下意识地安静下来。

可他还是害羞得要死,安迷修用双臂捂着眼睛,声音比蚊子还要小:“雷狮少爷,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这样实在不成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小爷我才不管。”冰冰凉凉的触感面积在增大,有伤口的皮肤更为敏感,安迷修很清楚地感受着雷狮的手指在皮肤上摩挲、打圈,那是男孩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细心,“所以说,我讨厌什么武士道……”

雷狮望着窗外,夏日晚霞的余晖中,草色斑驳迷离,渠水无声流过。

他隐隐之中第一次觉得,安迷修或许跟其他人不一样。



04

自此之后,雷狮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起安迷修,渐渐发现安迷修傻得挺有意思,傻得匪夷所思。明明手上的活还没干完,还要去帮那些浣女洗那成堆的衣服,最后落得被数落的是他自己;明明是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就算不关安迷修的事他也会来搅这摊混水,事后像无事发生一般笑呵呵地跟在雷狮后边;明明生活毫无自由、苦无天日,被剥削被压榨是一种常态,可他脸上总是洋溢着如春风般和煦、如夏日般灿烂的笑容。

雷狮看不太懂,只觉得这是一种傻气。在他眼里,安迷修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天真地相信着世间美好,跟这里浑浊的空气格格不入。幸好他是在自己身边,若把他丢在外面人吃人的社会上,他所坚持的道义迟早会把自己害死。

雷狮虽任性霸道,但也是讲义气的人,安迷修也算是“救”过他一次,他也没那么看不顺眼安迷修,自然也就没有赶他走的道理。倒是雷府上下都对此非常震惊,这是第一个在雷狮少爷身边超过一年的门童。八卦好事的仆人们还在背后为此下注,赌安迷修能坚持几年。

冬去春来,四年过去了。安迷修依旧陪伴在雷狮左右,雷狮也习惯了安迷修的存在。雷狮仍会像以前一样捉弄他,但不再是因为刁难和厌恶,这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作怪,每天不来一下就像缺了什么一样;雷狮仍会像以前一样逃课玩失踪,但他会怂恿安迷修一起,安迷修也不知怎么的,以前立场坚定的他现在总会扭不过雷狮,最后被拐跑。


夏日草木旺盛,雷狮钟情于这片夏日独有的翠绿,就拐着安迷修到后山去玩。无人的山林中,清新的草木味充斥着少年们的鼻腔,层层叠叠的树叶中透着阳光照亮着少年们的视野。群山寂静,青蛙跃入池塘,发出扑通一声响,荡漾起一阵阵涟漪,少年们穿梭在绿幽幽的树丛中,回荡着一串串欢声笑语。

雷狮说他要去抓蝴蝶就不见了踪影,安迷修想闲着也闲着,便在树下练习挥刀。他挥了几百来下,也不见雷狮回来,安迷修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便靠着树干小歇。

可能是因为高强度的刀法练习耗费了少年不少体力和精力,也可能是因为夏日炎热的空气裹挟着清风,雷狮一回来就看见了在树下睡着的安迷修。他有些扫兴地撇撇嘴——他刚刚抓住了一只很漂亮的蓝绿色蝴蝶,正想给安迷修看。

雷狮凑近安迷修,无意间注意到了安迷修的睡颜。那是非常舒缓的表情,跟他平时严肃正经的表情非常不一样,少年的眉头舒展,轻合的睫毛落下一片安详的阴影,嘴唇随着微弱平稳的呼吸一张一翕,脑后的马尾散在肩上温润如玉,斑驳的光斑洒在他的脸上如梦如幻。

这张睡颜比雷狮所见过的任何浮世绘美人画都要漂亮,他没想到相伴四年之久的安迷修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美丽动人的一面,不由地看得出了神。恍惚间,雷狮手上松了力,指间的蝴蝶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飞到了安迷修樱桃般的嘴唇上。

盛夏的阳光里,蝴蝶的翅膀泛着绿莹莹的光,让雷狮想起来安迷修的眼睛,他仿佛听见了蝴蝶翅膀相触的声音。

雷狮没把安迷修叫醒,就这样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霞色,安迷修醒了,看到微斜的夕阳,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催雷狮回家。


他们下山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中层武士在山脚下戏弄一位过路的姑娘。安迷修路见不平上前劝阻,可大人根本不把一个小孩放在眼里,安迷修只好迫不得已用刀鞘重击他们的腹部,两人还未看清安迷修的动作,便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他们勃然大怒,欲拔刀给安迷修一点教训,这时雷狮缓缓走来,扫了他们一眼,十二岁的少年眼神有着年龄不符的杀气,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他们瑟瑟发抖,他们也认得雷家少爷,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无言,雷狮望向远处红彤彤的火烧云,突然开口:“这种事情到处都是,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世界如此美好。”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对这些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在下知道啊……”良久,雷狮听到了安迷修哑哑的声音,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却藏着少见的悲伤,“所以,想尽力让它好一些。”

他同雷狮一起看向天边的火烧云,下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刀,不大的声音里,是温柔的坚定:“哪怕一点点也好。”

雷狮扭头去看安迷修,却意外跌入了他绿眸中翻滚的火红。


夏日的夜晚格外宁静,雷狮却睡不着。他按捺不住一种奇怪的冲动,兴许是白天看得不过瘾,他还想去偷看安迷修的睡颜。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为了更好地伺候雷狮,安迷修的房间就被安排在他隔壁,两间和室之间只隔了一扇薄薄的纸门。

雷狮蹑手蹑脚地走到纸门边,用手指戳破了那层纸。视线穿过小洞,落到了正在熟睡的棕发少年脸上。跟白天树荫下阳光里的睡颜不同,月光下安迷修的睡脸显得更为静谧,他安静地侧卧着,被窝里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时不时发出小声的含糊不清的梦呓,露出安心满足的微笑。

一切都胧在的夏夜静谧的蓝色之中,伴着外边树丛中的虫鸣声,夜空中闪烁的星子,雷狮不知不觉便沉醉于纸窗小洞中,那个如银河般美丽璀璨的人儿。

第二天,雷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一醒来就看到安迷修在拿新的纸糊他昨晚捅破的和纸门,他看雷狮醒了就跟他抱怨:“雷狮少爷,您大半夜不睡觉在闹什么,万一又被夫人责备怎么办?”

雷狮起床气未褪,就看到安迷修一本正经的脸和被糊上的洞,顿时有种好事被破坏的感觉,也觉得安迷修不领情,心头有股上窜下跳的烦躁感。他又倒了下去,打算睡个回笼觉,或许梦里会有那个如阳光般温暖又如月光般温柔的安迷修。

雷狮不知道安迷修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认为,身份是安迷修的枷锁。不管是作为武士的身份,还是作为自己童仆的身份,这些身份层层叠叠加在安迷修身上,形成了无意识的外壳。而睡梦中的安迷修赤裸而自然,是褪去了枷锁的安迷修。

他更喜欢这样的安迷修。


然而,雷狮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主,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晚上又重新捅破了一个洞。这次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白天的时候他会用杂物把洞堵上,免得被安迷修发现,唠唠叨叨烦得很;晚上就挪开,偷看安迷修的睡颜。

这个洞就留在了和纸门上好多年,安迷修始终没有发现。

雷狮作为雷家少爷,做事嚣张又高调,可唯独碰上喜欢安迷修这件事,却小心翼翼了起来。他可以感受到安迷修也爱他,可那份爱终究和他的道义纠缠在一起,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而雷狮想要的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私心的感情。

雷狮何尝不想大胆一些,去掀开两人之间的纱。可感情是纱,阶级是墙,他掀得开这层纱,却跨越不了这堵墙,作为上位者的他会安然无事,可这段关系会给安迷修带来灾难,残忍无情的雷家甚至可能直接处死安迷修。

到头来,就算他是雷狮,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有捅破一个洞。


“迟早有一天,我要带安迷修离开这里。”雷狮暗自下了决心。



05




06

雷狮在18岁时,家里遇到了变故。家道中落的雷氏最终无法支持自己的肆意妄为和荒淫无度,雷家的仇家同时也是现在幕府将军的反对者潜入了雷家府上的夜宴,展开了惨无人道的灭门。

一时间刀光剑影,人群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被打翻的食物浸在血泊中,场面极度混乱和血腥。安迷修护着雷狮,两人合力杀出了一条血路,跑到了马厩,他们只是受了一点不痛不痒的擦伤并无大碍,便轻车熟路地跨上了马匹。

安迷修策马奔腾,带着雷狮跑出了雷王藩,一路马不停蹄地逃到了邻镇。

月色朦胧,天空黑漆漆的,天边没有一丝亮色,离天亮的时间还远着。两位少年人在马背上,安迷修操控着手中着缰绳,雷狮的手则环着安迷修的腰,他余光看着安迷修时不时半阖上的眼皮,心中明白这是由于疲劳涌上的睡意,安迷修原本香甜的梦境因为这奔波而残破不堪。

于是,雷狮跟安迷修说:“我们跑得已经够远了,找家旅店歇歇脚吧。”

可安迷修想都没想地回绝了,他还在想办法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不行,还是太危险了。如果他们追上了,少爷您会有危险。还是得谨慎些”

雷狮明白安迷修的倔脾气,知道劝不动他,干脆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的语气在安迷修耳边嚷嚷:“我困了,我想睡觉。”

这回,安迷修思考了几秒,回答说:“也不是不行。休息好了方便明天更好上路。”


他俩找了间旅店,可不巧的是只剩下一间房了。按照伦理来说,主人和仆人是不能睡一间屋子的,可现在情况特殊,安迷修无奈地笑着让雷狮屈尊委屈一下。雷狮甩手就将一个大洋甩在柜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安迷修说话。

这是间简陋的平民旅舍,房间也很小,只能容纳一张榻榻米。雷狮虽是世家弟子,但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他开始宽衣解带,钻进了被窝,还特意拍拍身边空出的地方,示意安迷修也过来睡觉。

安迷修哪里敢跟主子一起睡觉,光是想象已经能让他的双颊发烫。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安迷修背对着雷狮盘腿坐下,他抱着刀,腰板挺得很直,佯装出高度警惕和很有精神的样子说:“在下就不睡了,在下得保护您,午夜时分很危……雷狮少爷,您干什么!”

雷狮一把揽住了安迷修的腰,把他拽到了床上,怀里的两把刀顺势滑落在地上,而他本人由于紧张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被雷狮抱着。

“不干什么,睡觉。”雷狮从后面抱着安迷修,鼻子埋在他的后颈处,像是在通过嗅觉确认些什么的大猫。

“雷狮少爷,这太近了,在下……”安迷修被后颈的热气激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脸红得近乎滴血。他觉得自己简直在做梦,这太突然,也太戏剧化了。

“你能不能放松点,睡相好点?床就这么小。”雷狮开始不耐烦起来。

“对,对不起。要不,在下还是别睡了吧……”可安迷修的身体很听雷狮的话,开始放松下来。

“不行。”雷狮乘胜追击,抱得更紧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跟安迷修说,“你不陪我睡,我不安心就睡不着。难道说,失职也无所谓吗?”

安迷修有些欲哭无泪:“您以前也没这样的怪毛病啊。”

“从今天开始就有了。”雷狮微笑着,轻轻合上眼睛。


然而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就算夜色正浓,困意卷来,两个少年人还是睡不着,尤其是安迷修,他认为雷狮表面看上去淡定自若,实际上心里大抵是不好受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接受自己家一晚之间被灭门。

于是,安迷修试探地问雷狮:“少爷您……之后打算怎么办?以您的能力和才智,好好培养势力,日后必能报灭门之仇。”

可雷狮的态度竟出乎意料地轻描淡写,他枕着胳膊,语气轻飘飘的却充满另外一种向往:“不。我要去隅田川看雪,去龟井户看紫藤,去神奈川看海浪,去富士山看朝霞下的云海。世界那么大,雷王藩还是太小了。”

安迷修震惊:“可您是……”

“雷王藩大名的继承人?得了吧,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现在的幕府迟早要完,革命派的能力和想法都在现在的幕府之上,做法也更合民心。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让他们去闹好了,我为什么要淌这混水?”

安迷修语塞,雷狮讲的无一不在理,可他还在企图说服雷狮:“您……难道没有不甘心?您明明本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名……”

“安迷修,人各有志。”雷狮打断了安迷修,语气极其平静,好似几个时辰前的血雨腥风从未发生过一般,“让他们勾心斗角,让他们去争夺权力的巅峰,这又与我何干?”

这下安迷修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垂着脑袋,心中泛起莫名的失落感。他从未想到他那做事雷厉风行、极有手段的主子的人生理想居然是周游世界,这让他有一种重新认识雷狮的感觉,也让他觉得多年的努力瞬间失去了方向。

可他还是对雷狮的描述动了心,自由自在的人生,听起来也不错。安迷修知道,以他的身份,无法将心中的爱传达给雷狮,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跟随雷狮一辈子,默默地关注他,无条件地支持他。

安迷修不敢奢求太多,这样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个幸福且有价值的人生了。


“有人追求荣华富贵,有人追求功成名就。而我,只追求能跟心爱的人共度一生。”雷狮看向安迷修,月光照亮了他紫色的眸子,安迷修看到里面有点点的星星,也有自己,然后他就听见雷狮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安迷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这是在跟在下告白?”这是安迷修从未设想过的幸福。平淡而幸福的日常安迷修何尝不想要,但自从自己跟随父亲习武,立志成为一名武士,自从进入雷家,发誓效忠雷狮,安迷修本以为自己跟这样普通人的幸福已经无缘。

可现在,雷狮居然说,可以和他成为这样的关系,愿意和他去创造这样的幸福。

夜晚是安静的,少年们心中的爱意在胸中翻腾,心跳声似潮汐。

还没等雷狮回答,安迷修便吻上了雷狮。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雷狮回吻他,摸着他的发丝加深了这个吻。他顺势翻身将安迷修压在了身下,抽掉了他的腰带,和服缓缓散开,露出那覆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却依旧美丽的胴体。雷狮的手在安迷修身上作乱,惹得他面颊潮红。

“雷狮少爷……”安迷修欲言又止。

“叫我雷狮。”

“雷狮……”安迷修顿了顿,他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个新称呼。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现在又蒙上了一层羞红,在静谧的黑暗中宛如绽放的夜樱,美极了。

“雷狮。”他忽然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安迷修叫得坚定了许多,他看着雷狮,磷叶石一般绿莹莹的眼睛亮亮的,其中沉淀着真挚,流淌着爱意。他心满意足地与雷狮十指相扣,微微笑着说,“你还是把那层纸捅破了。”


月亮藏进了云中,春雨微斜,淅淅沥沥了一整夜。

早晨雷狮醒来时,看见枕边熟睡的安迷修,看见窗外淋湿的樱花和盛满了雨水的芙蓉花。

他顿时觉得整个世界如沾了露水一般清明。




话多博主又上线了,藏了好多东西,可能需要解释一下:

*第5章的空白参考的是《源氏物语》第41章空白留白的写法,其实就是雷狮为了把安迷修带走所作的努力,其努力之辛苦文字无法描述,而且写出来非常平铺直叙,没意思也没美感,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从决心到变故,雷狮干了啥,这样比较有趣。其实,灭门的事情是雷狮一手策划的(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这个也在留白范围内。

*安迷修一开始进门是效忠雷狮和雷家,到最后只效忠雷狮,他其实什么都懂。

*他所坚持的道义迟早会把自己害死,安迷修的父亲就是这样死的,因为扶弱扬善,得罪了等级略高一点的人,在路边被偷袭被杀害。

*安迷修其实一直知道纸门上有个洞,双向暗恋。

*雷狮报的地名,其实是浮世绘作品的名字,依次分别是偶田川之雪(歌川广重)、龟井户之藤(歌川广重)、神奈川冲浪里(葛饰北斋)、凯风快晴(葛饰北斋),都是很漂亮的画,可以去搜搜看,就知道雷狮去哪里玩了!

*本文的景物描写有用到日本俳句(有加入个人理解):

1时间如河流,生命如水中的樱。(雷狮看樱花,感慨人生)

2晚霞草迷蒙,流水自无声。(雷狮解开了对安迷修的误会)

3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夏日美丽安静的山林,雷狮和安迷修闲适的心情)

4盛夏阳光里,听见蝴蝶相触声。(雷狮被安迷修的睡颜深深吸引)

5纸窗小洞里,银河美无比。(雷狮被安迷修的睡颜深深吸引+1)

6朦胧马背眠,残梦伴月天边远。(雷狮和安迷修出逃,旅途疲惫)

7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雷狮原本已看透世事,很悲观的心态,但因为安迷修,因为爱情,觉得世上还有东西可以留恋,还愿意去相信美好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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