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伊诺的梦
伊诺赤脚走在铺满碎石的小路,小路两边布满荆棘。鞋不知到哪里去了,微微突兀的石子,硌得脚好痛,路在前方延伸,爷爷告诉他,在路的尽头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母亲。
于是伊诺不顾一切向前,任凭石子让自己的脚痛到麻木,任凭荆棘割破身上的衣衫。一只黑色的猫奔到伊诺的脚下,伴着伊诺一直向前,他仿佛在前方看见了母亲熟悉的背影,可是母亲转身的一瞬间,伊诺发现那不是母亲的笑脸,他忍不住长长地叹息,接着泪盈于眶。
伊诺今年九岁,母亲在他七岁时离世。自母亲离世后,伊诺经常做这样的梦,在梦中他觉得自己怎么努力向前也到达不了终点。伊诺记忆中的拼图似乎找到了自己流离的位置,慢慢地拼接在一起。
02黑猫公主媚儿
伊诺梦中那只黑猫是他五岁时,爷爷从乡下带回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伊诺从小就特别喜欢小动物,家中爷爷还养了鸽子和小白兔。第一次看见这只黑猫时,它静静地蹲在家门口的窗台上,全身毛发漆黑发亮,体型匀称,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小巧的鼻子,可爱的胡须,虽然只有两个月大,在猫族也算是非常漂亮的公主,伊诺,对它一见钟情,起名“媚儿”。
媚儿被伊诺宠得像个公主,洗澡、吃饭、嬉戏,都要伊诺陪着。每次只要伊诺一回家,媚儿就会奔到伊诺旁边,让伊诺轻轻地把它抱在怀里。伊诺写作业的时候,它就在他的脚边安安静静地坐着打瞌睡,伊诺睡觉的时候,它蜷在伊诺的脚边。只要有伊诺在,家里其他人都变成了摆设。
黑猫在西方被认为是女巫的宠物,猫属于阴性的动物,虽然有灵性,但是总会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尤其是黑猫。媚儿,也不例外,白天懒洋洋的倦怠,到了夜晚,则变得身形灵巧敏捷,绿宝石般眼睛总是闪着绿光,让人觉得恐怖,而且通常会在夜晚消失一段时间......父亲以此为理由,几次都想把媚儿送回乡下,伊诺总是哭泣着哀求父亲留下媚儿。
03伊诺的童年
老屋。那年夏天,伊诺五岁,傍晚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耍,天快黑尽了,他满头大汗地回家,伸手去摸兜里的钥匙,却发现钥匙不翼而飞。伊诺怕极了,他害怕父亲严厉的批评,母亲责怪的眼光,他害怕被关进黑暗的小屋,结果比他的预想还要糟糕。父亲粗暴地推着他出门,狠心地把他关在了门外,任凭他在门外又哭又闹,也不开门。这道门仿佛铜墙铁壁,隔开了他和父亲的心。他还那么小,也还没懂事,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你这个败家子,去把钥匙找回来,不找回来就别回家。”他哭得那么伤心,哭得撕心裂肺,门也没有打开。过道的灯坏了,月光下,伊诺的眼泪流了一地,害怕妖怪会跳出来把他抓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母亲拿着手电筒,带着媚儿走了出来,耳畔响起父亲粗暴的话语,“快去找钥匙,找不到就不要回家。”母亲没有一丝责怪,牵着他的小手,寻遍了一切可能去过的地方,甚至连垃圾桶都去翻了,也没见到钥匙的踪影。
回家的路上,媚儿不断用头蹭着伊诺的脚,“喵喵”地叫着,伊诺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打开大门,让母亲进去,接着把伊诺推搡到门外,继续受罚,“必须记住这次教训,免得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个夜晚,伊诺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驯服黑夜,他害怕那些不请自来的奇怪幻影,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个斑驳的大脚印,楼道的房顶上有几个妖怪,对着他狞笑,他不停地喊叫,不停地踢门,累了就坐在楼梯上抱着媚儿,媚儿已经跟随他半年多了。
媚儿睡得好香,伊诺感受到它的温暖和“砰......砰”地心跳,可是伊诺分明听见一个柔和的小女孩声音在说:伊诺,伊诺,别怕,有我在。伊诺四下环顾,除了墙壁上自己的影子,没有什么异常,他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
邻居终于受不了伊诺这般的哭闹,敲开了伊诺家的大门,为伊诺求情,父亲迫于无奈,只好让伊诺进了家门。自此,伊诺特别害怕黑暗。
04伊诺的父母
伊诺七岁的时候,他发现父母总是爱吵架,他的作业没写完,父亲和母亲吵,他生病了,父亲也会和母亲吵架,虽然每次母亲总是会让着父亲,也极力避开他,但是他从母亲闪烁的眼神和哀怨的表情中可以知道,母亲并不开心,有一天清晨母亲的眼睛明显有哭过的痕迹,伊诺虽然不喜欢父亲,但是他也不希望父母离婚。
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父母的战争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以前他们还会顾及他的感受,可如今不管他在不在,都会吵得天翻地覆。伊诺觉得自己好孤单,上小学一年级的他,受到了小伙伴们的歧视和嘲笑,他变得非常自卑,也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他没有交到朋友,只有媚儿一直陪着他。
终于有一天,父亲和母亲不再吵架了,伊诺以为战争真的停了下来,可是没想到战争是停了下来,母亲却无缘无故地离世了,那天,当爷爷把他从学校接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等不到他了,因为天堂的路好远好远。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心里像一把尖刀在割裂他的五脏六腑。他怎么能够忘记母亲没有闭上的双眼,他多想知道母亲还有多少心愿未了,他不想变成一颗无人疼爱的小草。
伊诺母亲的离开是个意外,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时已经无力回天。可是有人悄悄告诉伊诺,因为现场只有父亲和母亲,父亲没有不在场的证据,母亲从来没有心脏病,所以母亲的离开是个谜。伊诺知道自己不应该怀疑父亲,但是他怨恨父亲。葬礼过后伊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句话也不说,或者抱着媚儿,坐在楼梯间悄悄地哭泣,他思念母亲。伊诺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听见有个柔和的小女孩声音:伊诺,伊诺,别害怕,有我在。在过去的两年里,这个声音伊诺已经听到过好几次,可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
母亲离世不到半年,父亲再婚了,后娘比父亲年轻好几岁 ,当着父亲的面对伊诺百般讨好,背着父亲常常欺负伊诺,有时连伊诺的学费也会假装忘记给他,害得伊诺屡次受到老师善意的批评。伊诺的命运比小白菜好不到哪里去。
05 伊诺走出抑郁
自从母亲离世后,伊诺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害怕陌生人,害怕交谈,不愿意别人靠近他,也不想去靠近别人。尤其是父亲,他痛恨父亲对他的粗暴,痛恨父亲对母亲的无情,伊诺的心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阳光和雨露,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或者就算是亲生,或许上辈子也是仇人,所以在自己成长的岁月里,父亲始终都用近乎苛刻的标准来要求他。
学校。伊诺九岁,小学二年级,羸弱的他总是被同学欺负,小小的书桌被同学占去了一大半,他的文具总是莫明奇妙地丢失,还会被嘲笑是个没娘的孩子,他没有还击,可是一味的忍让换来的只是同学的得寸进尺。他因此更加孤僻不合群。值得安慰的是,伊诺天资聪颖,学习在班级数一数二,深得老师的喜爱,其他同学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但是从小身体羸弱的伊诺,体育是他的短板,800米的长跑没有一次能够坚持下来,爱挑事的同学终于又找到新的笑点,一轮又一轮的嘲笑和歧视让伊诺抬不起头来。
又是一节体育课,800米长跑,伊诺没有坚持下来,体育老师把他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好,伊诺觉得很羞愧,放学后写完作业,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昏昏欲睡,似梦非梦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他坐起身,看见一个黑衣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左右,眉清目秀,一袭披肩长发上戴着茉莉花环,特别惹眼。那少女正在指挥面前的小动物,像一个教官,排在最前面的是鸽子,后面一排是小白兔。“立正、稍息。喂喂,第一排第二个,怎么搞的,那么爱出风头,小白小白,你站好,我们要在主人醒来之前排练好。”
伊诺揉揉惺忪的眼睛,发现脚边的媚儿不见了,下意识喊了一声“媚儿”。那少女一下子就奔到伊诺旁边,“伊诺,主人,是在叫我吗?”
“你是谁?”伊诺一脸惊愕地问,却觉得这个少女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尤其是那双绿色的大眼睛。
“我是媚儿呀,我在教家里的鸽子和小白兔唱歌,让它们给主人表演节目。”少女轻轻地说。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媚儿是一只猫,什么时候变成了人?”伊诺诧异地说。
“主人,你们家对我们家族有恩,所以母亲让我来帮助你。我的家族是黑猫世家,擅长法术,到了三岁就可以幻化为人。伊诺,你一定要自信起来。”媚儿笑着说。
伊诺仔细一看,那些鸽子和小白兔确实是家中所养,尤其是那些鸽子,他每次给鸽子喂食的时候,媚儿都在旁边转来转去,不给那些鸽子好脸色。
媚儿对着鸽子和小白兔说:“我教大家唱一首歌,学会了唱给主人听,让他不要灰心,明天早上我们陪他一起跑步。”它们唱的是一首很古老的歌曲,但是很亲切。
伊诺加入了唱歌的队伍,在少女的指挥下,鸽子挥动翅膀,小白兔蹦蹦跳跳,非常可爱,伊诺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小屋欢声笑语不断。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它们的排练,是后娘的声音,“伊诺,你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呀,吃饭了?”伊诺站在门口回答,“我在和自己说话”,再一转头,鸽子、小白兔都不见了,只有媚儿在他的床边上睡觉,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难道刚才是幻觉吗,可是刚才明明都在呀,如果我说出实情,后娘一定会认为我疯了,会把我带到精神病院。潜意识里伊诺不相信刚才那一切是假的,脑中不断盘旋着那些离奇古怪的念头,就在伊诺触到媚儿的心跳时,他分明听到了媚儿的声音:伊诺,明天早上我们陪你去跑步,加油。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闹钟一响,伊诺翻身爬起,天还没有亮,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悄悄的离开家,来到操场,跑了两圈,天已经蒙蒙亮,媚儿,是那个黑衣少女带着小白兔来了,鸽子在天空中飞翔。操场不大,至少要跑12圈才能达到要求。第五圈、第六圈......到第十圈,伊诺的呼吸变得困难了,小腿像灌了铅一样,他放慢脚步,慢慢走,媚儿冲了过来,“伊诺,最后两圈,坚持”,伊诺在媚儿的鼓励下,跑完了预定的行程。
伊诺还是觉得疑惑不解:为什么只有我才能听到它们说话,其他人听不到,难道我有臆想症?他不相信自己是在梦中听到媚儿训练鸽子和小白兔,也不愿相信它们陪着他跑步是一个偶然。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伊诺,也不会相信那些动物有灵气。所以伊诺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这些秘密。
三个月过去了,伊诺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性格也开朗多了,800米长跑训练中得了第三名,还结交了一些好朋友,这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06 奔跑吧,伊诺
转眼之间,伊诺十三岁,小学毕业了。有媚儿陪伴的时光是伊诺童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在媚儿的开导下,伊诺对父亲的怨恨慢慢地化解了许多,但母亲的离世还是个谜。就在这时,伊诺要搬新家了,父亲决定将媚儿送回乡下,还是那个窗台,媚儿抬起头望着伊诺,泪光闪闪,伊诺分明看见了那滴泪珠,晶莹剔透。
“伊诺,你终将要学会自己长大,媚儿不能陪伴你了。”
“媚儿,我已经学会了微笑着面对自己 的未来。”
阳光终于透过缝隙照进了伊诺的心房,伊诺赤脚在小路上奔跑着,跑着跑着,梦就醒了,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