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命运半空的菜刀,是一把锋利之刃,随时随地可以要了我的命。
但我却那么需要它,它也是一把生活之刃,能为我解决很多生活所需,比如切切菜,猛一点可以砍猪骨头,更猛一点可以用来唬人。偶尔也能大材小用,刮一下满脸拉扎的胡子,削一下脚趾甲,以至于稍有不慎就遍体鳞伤。可这并不妨碍我需要它,它几乎是居家旅行必备之材、全能之刀。然而它的可怕之处也正在于此,我无限地依赖它,乃至恐惧它有朝一日会要了我的命。
其实,它也并不会直接要了我的命。但要命的是吾必每日三省吾刀,时时提防着它。刮胡子、剔指甲这样的危险之举尚在其次,切菜会切伤手指,砍骨头砍撇了也会让它不慎从案台上跌落,一个不小心把脚给剁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可怕的是每每不顺心,心中憋着一团恶气难以消解,那刀便在砧板上狠命地剁,“笃笃”之声不绝于耳,如果砧板上是一块肉,那必定已成一坨肉泥。记得一次家中来了客人,想进厨房帮忙,问我做菜何以如此认真细致,我咬牙切齿地冲他一笑:“您一边歇着,离我远点。”一边说,那菜刀一边却加快了节奏,砧板上肉末横飞、血水四溅,吓得客人饭也不敢吃,赶紧跑了。
偶尔也会有客人不怕死的,他们断定我总不至于会咋地,任由我在厨房里自顾自忙,不过来骚扰我便是。说来也怪,但凡那些虚情假意惺惺作态者,凑过身子来挤出毫无表情的一句“要帮忙吗?”那把菜刀便会一再显现神威,让他们知趣地躲在一边。那些知趣的反而优哉游哉地在一旁听着砧板上传来美妙声响,畅想着即将上桌的美味佳肴——红烧狮子头。客人们知道这是我必做的一道菜,也是我最拿手的绝技,皆因那菜刀见肉便剁,不是我在剁,而是它自己飞舞着剁。时而轻柔,时而猛烈,时而蜻蜓点水,时而狂风骤雨。这把刀剁出来的肉泥经过烹制,绵柔细腻,入口即化,让食客们啧啧赞叹,以至于他们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一尝美食。
客人们都盛赞我的厨艺,却不知道菜刀的秘密。
之前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拿刀剃脚趾甲,不小心连皮带肉切掉一块,鲜血流了一地。我赶紧扔了那刀,慌忙去寻止血药。包扎完毕欲来拾起那把菜刀,却见它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上的那一滩血迹却不见了踪影。仔细瞧去,刀刃上一抹鲜血渐渐萎缩消退,竟被它慢慢吸了去,直至刃口冒着刺眼的寒光,最后一滴血亦被它舔舐得一干二净,那刀也最终停止了抖动。我不禁竖起了浑身的汗毛,恍惚了好几天。
就在神经错乱后的某一天夜里,一貌美妇人蹲在我身前,轻抚我受伤的脚趾,无不哀怜地对我说:“苦命的孩子,以后千万不要用刀来剃脚趾甲了。”我问为什么,她说那样不卫生。
“你又不是我妈,管得了我那么多?”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孩子,你可是我前世的儿啊!”美妇戚戚然说道。
我眉头一皱,暗想这电信诈骗倒是骗上门来了。这年头骗什么不好,骗我是她前世的儿子,难不成她今生来索债?看她慈眉善目,端庄贤淑,年轻时料想也算得上芳华绝代,怎会干如此勾当?
“相信为娘的话,娘不骗你。”说着她又在轻抚我受伤的脚趾头。
我吓得把那条受伤的腿缩了回来,“娘,你就放过我吧!”刚说完,我就发现不对劲,“哎,不是……娘……”
“我的乖孩子,”美妇温暖地笑着,“别怕,娘不会害你,娘是怕你重蹈前世的覆辙。”
“什么前世,什么覆辙?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过想想也挺骇人的,她真的来索命咋办?我背脊凉嗖嗖的,连忙改口道“命……命你可能也不稀罕,刀倒是有一把。”回念一想也不对,万一她拿了刀还不是照样要我的命!我越想越抖得厉害,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地上那把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