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京后平生头一回吃到樱桃,酸酸的,甜甜的,当时就爱上了它。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总是乡思在心头。
“爸,你们在家最近都还好吗?”
“没事,都挺好的,你妈她每天还去武商门口跳广场舞,我也会吃完饭之后溜达过去买个彩票,然后坐着看会儿,再一起走回来。”
“嗯,饭后多走走,适当运动运动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也一样,白天一直坐着,要记得找时间去跑步锻炼。”
“有的,每个周六都会去,住的边上就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
“那就好,一定要坚持。身体最近还好吧,肩膀还痛么?”
“肩膀已经不痛了,其他都很好,放心好了,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白天打电话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家里的情况。”
“家里没事,都挺好的,不用操心,把你自己照顾好就……”
“爸,我还有事先挂了啊。”我快速按下挂断键,担心再也忍不住在电话里漏了馅,赶紧别过头对着车窗外,咬紧牙却也憋不住泪。窗户倒影里自己的泪脸,还是那么难堪。而上一次也是在一年前的端午。
“前交叉断了,得做手术,你先回去准备准备等通知到时候来住院。”医生边说边飞快地在病历本上写着。“先留个手机号。”
“杨大夫您稍等一下,只是扭了一下为什么会断了,而且目前感觉也已经恢复很多了。”
“你自己回去上网好好查查吧啊。到时候电话通知,如果不想做也可以不来。”
“那需要住院多久,术后又得恢复多久?”
“住院一周,术后半年。”
我大脑空白地拖着身体往出走,在医院门口碰到一个乞丐,不由自主地将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永和大王的大喇叭还在喊着广告,味多美门前的空气还是很甜,地铁里的人还是很多,公交还是迟迟不来,我却迷路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给家里打电话,我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她。
但挂断电话,擦掉眼泪,生活还在继续。我想也是。
前几天读到木心《杰克逊高地》中的一句诗,“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竟致默泪。我虽是无神论者,却也信因果,但并不信命。这次是我身体对灵魂的补课。
以前一直认为天很高,地很广,未来很遥远,当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但其实天地触手可及,虽同在一个太阳底下,医院内外却是生与死的两个世界。梦虽好,当与身同行。
而所谓“感同身受”更是无从谈起,世间事非亲历不能明,虽不可能理解所有,但却可以是永远的后盾和最后的避风港。
生活自己慢了下来,心性也一点点沉淀,开始留意路边的花开,小区门前的保安大叔原来一天换一张脸,超市里的鸡蛋价格如同股市在震荡,水果摊上的水果诉说着季节的秘密。我也开始尝试些三餐以外的东西,但买的最多的还是樱桃,各种甜点酸奶的味道也很不错,只是小龙虾还没吃够,等我回来时该是蟹肥菊黄的季节了吧。生活突然满是小确幸。原来自己的生理和心理都没有想象中坚强,不应逞强也无需勉强,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但求无悔。
前天和B通了电话,他说因为用眼过度染上了角膜炎,既然没法接着看电脑那只能先去找份工作。“不用先把眼睛养好么?”“肯定得养,但不还得先养活自己。”又久违地和C在微信上聊了起来,才知道她刚做完手术,一直自己一个人扛着没告诉任何人直到现在痊愈。世事无常人各有艰,但大家选择继续向前,三分为生存,七分只是想听一声命运失落的叹息,看一眼奥林匹斯山上的圣景。原是广阔的天地间,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小小的幸福奋斗努力着,如蜂似蚁,勤耕不辍,生机勃勃。
但愿你我被这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