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阿剌海
草原上流传着一个关于小单于和通天巫的古老传说。
相传在一千多年前的匈奴国,老单于有许多儿子。其他的儿子个个孔武有力,骁勇善战,只有小儿子命中犯煞,体弱多病。他被视作灾星,人人厌恶,连和他说话都觉得晦气。只有通天巫愿意伴其左右,不离不弃。
老单于死后,众子夺嫡,手足相残。小单于在通天巫的扶持下战胜了哥哥们,最终继承大统。小单于即位后,尊通天巫为国相。通天巫亦忠心辅佐,一心为国。
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恨溪壑可盈,志欲无满。随着年龄增长,小单于的性情变得越发乖戾,敏感多疑,偏执狂躁,穷兵黩武,不顾国力空虚,屡次侵犯汉朝。通天巫只想守一方净土,屡屡劝诫,却使小单于疑心。
这天,小单于逼迫通天巫去对战“飞将军”李广的军队。通天巫临行前为自己占卜,乃大凶之兆。小单于唯恐通天巫不愿为自己效劳,连下数道军令催促。所有人都劝通天巫不要出战,通天巫却唯愿将这一块儿长大的情份尽到底。
这场战役中,通天巫的太阳穴被李广一箭射穿,终年三十九岁。草原百姓认为通天巫虽败犹荣,将他的尸体头朝下埋葬,足尖指向星空。人们相信,当星星回到原来的轨道,通天巫就会复生。
通天巫死后,匈奴气数已尽,自然就落败了。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小单于在风刀霜剑中艰难前行,周围尽是皑皑白雪,很快迷失了方向。饥寒交迫间,视线变得模糊,小单于隐约看到了通天巫缓缓向自己走来。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可自己却被权欲蒙蔽了双眼,以薄情为刃,伤他至深。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冰河,通天巫只能隔着冰河望向小单于。小单于用尽全力纵身跃入冰河,他将自己的灵魂献祭给河神,换取千年后与通天巫再续前缘。
后来,通天巫被奉为战神,守护着草原的和平。而小单于投身的那条河,则被命名为“小单于河”。后世萨满将这个故事编成长篇史诗《通天神将》,听者无不唏嘘,读者无不掩泣。
史诗中记载,小单于和通天巫年幼时曾以一对护心镜作为信物,故而小单于每一世都会带着鱼纹镜等候通天巫的出现。由于小单于大部分魂魄都在河神手中,只有残魂转世,故而每一世都体弱多病,二十岁之前就会病死。他在一千年中有五十次转世的机会,期限一满,就要被河神收去了。
待星星回到原来的轨道,破镜也能重圆。
给这份执念定一个期限,那就是一千年。
若有来世吾宁短折而死,换汝福寿绵长。
“小公主,通天神将的故事讲完了,您该睡觉啦。”老仆人豁阿黑臣合上厚厚的羊皮卷,吹灭了手中的烛灯。
“通天神将长得什么模样?”被褥中探出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是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是蒙古可汗——孛儿只斤·铁木真的嫡幼女,名叫孛儿只斤·阿剌海。在清幽的月光下,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双瞳像海一样蓝。
“小公主,这只是个故事,又不是真的,世界上哪有通天神将啊。”豁阿黑臣宠溺地将阿剌海的小脑袋按回被子里。
“谁说没有的?四哥不就有鱼纹镜吗?”小脑袋倔强地弹起来,一对幽蓝的眸子反射出点点星光,“豁阿黑臣婆婆,明儿我要看四哥去。”
“好,那您更应该早些休息啦。晚安,公主殿下。”豁阿黑臣给阿剌海掖好被子,离开了宫帐。
“公主姐姐,察合台王子允许你探望拖雷王子吗?”被子里又探出另一个小脑袋,这个小姑娘看起更小些,话还说不清楚。她是蒙古大萨满——巴林·豁尔赤的独女,名叫巴林·雅达干。
阿剌海毫不示弱:“哼,都是黄金家族的儿女,我怕他什么?”
二、拖雷
朴素无华的宫帐中传来一阵阵咳喘声。
长相尖酸刻薄的老嬷嬷端着一盘残羹冷炙,一脸嫌弃地走进宫帐:“四王子,用膳了。”
榻上斜倚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子,他是蒙古可汗——孛儿只斤·铁木真的嫡幼子,名叫孛儿只斤·拖雷。
榻边垒起一摞摞羊皮卷,这些可都是拖雷的宝贝。他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读书是他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些书都是外祖父——弘吉剌·特薛禅所赠,大多是契丹典籍,就连铁木真也看不太懂,而拖雷却爱不释手,年仅八岁便已饱读诗书。蒙古人重武轻文,男孩们只顾操习武艺,不爱读书练字,和拖雷没有共同语言,故而他从来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嬷嬷,你先放那儿吧,我还不饿。”拖雷瞧着那盘残羹冷炙,气若游丝道。
“四王子,就算您不吃饭,那总得喝口汤吧,不然老奴也没法交差呀。”
这嬷嬷是二王子——孛儿只斤·察合台帐下司膳的老仆,拖雷知道自己若不吃,她必不会罢休,只能直起身子,伸手接过汤匙,奈何手抖得连汤匙都握不住,汤水洒了一地。
“老奴来帮您吧!”嬷嬷抢过汤匙搁在一边,一手端起汤碗,一手掐住拖雷的下颌,强行将汤水灌入他口中。
“四哥!”阿剌海和雅达干走进宫帐,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起来。
嬷嬷未曾察觉到阿剌海和雅达干何时出现在身后,被她们的惊叫声吓得失手将拖雷掀翻在地。
“狗奴才,又欺负我四哥!”阿剌海跑上前扶起咳喘不止的拖雷,恶狠狠地瞪着嬷嬷,“这回我非得让父汗治你的罪不可!”
嬷嬷端起餐盘就往外跑,雅达干试图拽住她,却被她推倒在地。
拖雷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喊道:“当心,你们别管了,快出去吧,别染上了病气。”
阿剌海将拖雷扶回榻上,无意中发现拖雷手臂上大片淤青。
“这是二哥打的?我告诉祖母去。”
“你别跟祖母说,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你怕什么?咱们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二哥他凭什么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阿剌海,你养在祖母身边,有祖母和豁阿黑臣婆婆护着,你不懂我的处境。你好好跟着祖母,别管我们帐里的事,听话。”
阿剌海虽小,又养得娇惯,但由于是祖母带大的,在老人堆里混成了人精,具有远超于同龄人的心智,她全然明白拖雷的处境有多艰难。
八年前,铁木真还在为统一蒙古而连年争战,幼子拖雷就在小单于河的狭地中怀镜而诞。铁木真见他怀抱着一面古朴的铜镜,背面有鱼鳞的纹理,便为他取名“拖雷”,即蒙语中“铜镜”之意。
拖雷自出生便有不足之症,面色苍白如纸,手足冷若冰霜,说几句便泪眼汪汪,走几步则气喘吁吁。三岁那年,大萨满巴林豁尔赤照例为他占卜,卦象显示他将在二十岁之前夭亡。孛儿帖可敦不信,请乞颜的萨满们再卜,结果无异。
拖雷是在战争中降生的,生辰和方位都不吉利,出生时又怀抱着蒙古人普遍视作陪葬品的铜镜,再加上蒙古圣女雅达干,也就是巴林·雅达干的母亲,在接生拖雷三年后便难产身亡,使得二王子察合台有了更多的借口对此大做文章,将拖雷描述成不祥之人。
铁木真可汗连年亲征,孛儿帖可敦主持内政,夫妻二人公务繁忙,完全无暇顾及儿女。诃额伦太后年老体衰,不便教养男孩。大王子术赤已经成年,要跟随铁木真南征北战,诃额伦只能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二王子察合台负责照顾幼弟。察合台年少轻狂,性格乖张,拖雷受尽了他的欺凌虐待。除了外祖父特薛禅偶尔关切,拖雷几乎是等死的处境。
察合台帐里乌烟瘴气,诃额伦从来不许阿剌海掺和,奈何阿剌海总想去找拖雷玩儿,老仆人豁阿黑臣也有意纵容。尽管拖雷无法陪她玩耍,见面只能聊聊读什么书、吃什么药,但她还是最喜欢来拖雷这儿,哪怕只是一起读会儿书,也比其他兄弟那儿勾心斗角的有意思。她也喜欢拖雷的藏书,自己读不懂契丹文,便让拖雷翻译成蒙语讲给她听。
阿剌海看见拖雷的两面铜镜,除了原有的鱼纹镜,又多了一面陌生的,登时瞳孔放光:
“这是史诗中记载的附蛛镜!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是八岁生日大萨满赠予我的,他说这面宝镜是出使西域的商人带回来的,和我的鱼纹镜是一对,可以当作护心镜戴在身上保平安。”
“果真是宝镜!四哥,你要交好运了,长生天有眼,必定派通天神将下凡来救你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阿剌海又突发奇想道,“我要去找大萨满,他一定知道通天神将在哪儿,我要把通天神将找来给你治病!”
“雅达干,咱们找你阿爸去!四哥,我过两天再来看你。”阿剌海向拖雷道了别,迫不及待地拉着雅达干离开了。
三、豁尔赤
豁尔赤远远望见阿剌海的身影,转身就逃。
阿剌海又岂能让他逃脱,噌噌地追了上去,雅达干也摇摇晃晃地跟着跑。
豁尔赤怕雅达干摔跤,只得停下,勉强挤出笑容:“臣拜见公主殿下。”
“阿爸!”雅达干张开双臂,一头扑进了豁尔赤怀里。
阿剌海没有急着开口说话,给这父女俩温存的空间。
朔漠圣女由母系传承,“雅达干”即“圣女”之意,每一代圣女都叫“雅达干”。
雅达干的母亲也叫雅达干,拖雷和阿剌海都是大雅达干接生的,可她自己却在生小雅达干的时候难产而亡。
豁尔赤统管天下萨满,乃北方武林之盟主,不仅是为铁木真打下了半壁江山的权臣猛将,更是蒙古百姓心目中的“神明”。他象征长生天的意志,传达长生天的旨意,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是无数萨满教信徒的偶像。
铁木真为了免除豁尔赤的后顾之忧,将他可怜的女儿接到诃额伦帐中,和阿剌海公主养在一块儿。
豁尔赤思念女儿,却不敢去探视,因为他害怕阿剌海公主。阿剌海总是对神话故事信以为真,每每将豁尔赤盘问得焦头烂额。
豁尔赤抱起雅达干,后撤几步,一脸戒备地瞧着阿剌海:“公主殿下,事先声明,我不会回答你任何关于通天神将的问题!”
阿剌海一本正经道:“大萨满,今天咱们不聊通天神将,我有别的事问你。”
豁尔赤略显迟疑:“何事?”
阿剌海眼波流转,幽幽一笑:“你送给四哥的生日礼物是从哪儿得来的?”
豁尔赤神色有异:“生日礼物?”
阿剌海步步紧逼:“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附蛛镜,典籍上有记载的,你可是大萨满,岂能不知?那镜子是哪儿来的?你为何送给四哥?”
豁尔赤眼见糊弄不过去,叹息道:“去年可汗派一支商队出使西域,但那支商队出事了,只回来一个天竺商人,这面铜镜就是他带回来献与可汗的,也是可汗差我将其送给四王子的。”
阿剌海目光一沉:“史诗中说,附蛛镜和鱼纹镜是一对上古宝镜,通天巫和小单于向长生天求来作为信物赠予彼此。他俩死后,这对宝镜就此销声匿迹。四哥怀镜而诞,他那面宝镜便像极了鱼纹镜,如今这附蛛镜又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西域,这究竟是人为还是天意?”
阿剌海席地而坐,抱膝远眺,豁尔赤也抱着雅达干坐下来。
“所谓的诗史不过是神话而已。”
“连大萨满也不相信神话吗?祖母说众生皆苦,我偏不信!等我找到长生天的使者,百姓便不会再受苦了。”
乞颜,这片哺育黄金家族的土地,阿剌海快七岁了,从未离开过这里。
许多奇怪的问题充斥着阿剌海的小脑袋——旷野的尽头在哪里?传说中的大海是怎样的?要走多久,才能见到书里说的契丹人和女真人?他们也归长生天管吗?这个世界上,除了突厥人、契丹人、女真人和蒙古人,还有其他种族吗?他们是何模样?说何种语言?写何种文字?
外祖父特薛禅是草原上最博学的人,他说,世界的最西边住着色目人,最南边住着汉人,只是从来没有人尝试去寻找。父汗想要开眼看世界,于是派商队出使西境,商队却一去不复返。
豁阿黑臣婆婆说,在遥远的南方有一种花儿,名叫桃花。阿剌海向南走了很久,差点儿找不到回家的路,终于在南面的戈壁滩上找到了“桃花”。可祖母却说,那只是一枝普通的骆驼刺,并且再也不许她乱跑了。
阿剌海想,若有朝一日,通天神将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带她去看一次大海,闻一次花香,便是死了也甘愿的!
阿剌海静静地听了会儿风声,嫣然一笑:“最后一个问题,通天神将长得什么模样?”
豁尔赤放下雅达干就开遛:“别再问我关于通天神将的问题了!可汗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花痴啊!”
四、铁木真
阿剌海正想追赶,却见远处一队驮畜缓缓驶来。
“喂,你们这是去哪儿呀?”阿剌海双手拢音,向驮队呼喊。
驮队渐近,领队一马当先,前来向阿剌海请安。
“快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玩儿?”阿剌海问领队。
“调皮鬼!”领队尚未回话,身后便传来铁木真浑厚的嗓音。
“父汗!”阿剌海随即张开双臂朝铁木真奔过去。铁木真一把抱起阿剌海,亲了又亲。
“父汗,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你想吃什么呢?”
“盘羊、飞龙、帖勒羔羊。”
“小馋猫,都为你准备好啦。只怕你这小肚皮,吃得越发滚圆了!”
豁尔赤见可汗驾到,便折返回来向铁木真请安。
阿剌海指着络绎不绝的驮畜和马车,问道:“父汗,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想的美,这些都是进献给金国的岁贡。”
“啊?这么多好东西都送给金国,多可惜呀!”
“金国皇帝是主子,我们是臣民,当然要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啊。”
“那父汗为什么不当金人的主子,让他们做你的臣子,向你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呢?”
“哈哈哈!”铁木真看向一旁的豁尔赤,“你瞧瞧孤这个女儿胃口多大呀!”
铁木真抱着阿剌海,豁尔赤抱着雅达干,一起走进毡帐。
豁尔赤的毡帐里有各种飞禽走兽的标本,神鬼妖魔的面具,还有数不清的古籍和法器,这里是孩子们的天堂。
“雅达干,我好羡慕你,家里有这么多好玩儿的。”阿剌海满脸羡慕地看着雅达干。
“阿剌海,雅达干,过来把羊奶喝了再玩儿。”铁木真吩咐道。
阿剌海和雅达干乖乖地扒着桌子喝奶。
铁木真问阿剌海:“听说你三天两头来找大萨满,你们都聊些什么呀?”
“父汗可听说过小单于河的传说?”
“这是什么传说?孤从未听说过。”
“相传老单于的小儿子自幼体弱多病,有早夭之相。他少时与通天巫交好,如影随形,同去同归。”
“且慢,你说的通天巫是什么?”
“通天巫,就是长生天的使者。”雅达干在一旁解释道,“大萨满觅得通天之人,方可授之萨满秘术。习者须问长生天以得法,习成即为通天巫,将接任大萨满之位。萨满秘术非通天之人不可习之!”
“好样的雅达干,说的一点儿不错!”豁尔赤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孩子果真是做圣女的料!”铁木真也打心底里欣赏这个五岁的小姑娘。
阿剌海和雅达干喝完奶,迫不及待上一边儿玩去了,铁木真和豁尔赤继续交谈。
“今年金国派来接纳岁贡的钦差是卫王完颜永济。”
“原来是完颜永济那个败类,仗着皇叔的身份为非作歹,十恶不赦!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可汗亲自进见。”
“不,孤要亲自会会他。”
阿剌海听到铁木真要去金国,兴奋地大喊:“我也去,我也去!”
铁木真嗔怪道:“哼,什么事儿都少不了你!”
阿剌海知道父汗虽面上嗔怒,心里早答应了,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去金国玩喽!去金国玩喽!”
“既然如此,孤便早些回去准备了。”铁木真起身抱起阿剌海,准备打道回府。
“可汗,臣还有一事禀告。”豁尔赤叫住铁木真。
“怎么了?”
“拖雷王子的病情不容乐观,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臣不敢用猛药,怕他受不住啊。”
“那该如何是好?”
“臣近日翻遍古籍,寻得一方。就是找一个体格健壮的孩子做药人,让这个孩子吃药,然后放血,让拖雷王子饮血。”
“这又不难,在拖雷身边的奴仆中找一个合适的少年即可。”
“可汗,您有所不知,拖雷王子没有体己的奴仆。”
“什么?察合台没有拨奴才给他吗?”
“没有,连老哲送过去的几个也都无故失踪了。”
铁木真神情凝重,吩咐道:“那这样吧,寻找药人的事情就交于你全权负责。”
“遵命。”豁尔赤领命,恭送铁木真。
铁木真出门后又回头留下一句:“你可以先不告诉察合台。”
五、哲别
铁木真和阿剌海离开片刻,哲别随即到访。
“大萨满,计划进展得如何?”
“还算顺利,我借公主之口告诉了可汗关于小单于和通天巫的佚闻,又借机透露了拖雷王子的病情,可汗已经同意寻找药人了。”
“太好了,我们可以抓住这次机会,派人去解救四王子了。”
“你打算派谁?”
哲别被豁尔赤问住了,现在机会是有了,可派谁去救拖雷却成了最大的难题。
豁尔赤第一次为拖雷号脉,便已诊断出他并非顽疾,而是汞中毒。奈何察合台咬定拖雷是不足之症,朝堂中察合台的同党们也亦步亦趋,指鹿为马。
豁尔赤自然不能公开和察合台唱反调,而是表面顺从,私下将真相告知为人正直的哲别。自那时起,两人便开始筹划如何解救拖雷。
这两年哲别什么办法都想过了,送到拖雷身边的仆婢,不是横死就是失踪,安插到察合台身边的眼线,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哲别不禁叹息:“哎,可靠的人没能力,能干的人不可靠啊。”
豁尔赤提议:“老哲,你如今也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了,为什么不收个徒弟为你效劳呢?虽然你有七个儿子,但儿子大了留不住,身边总要有个体己的孩子好吩咐事情。”
哲别道:“我不想收徒。”
豁尔赤疑道:“为什么?”
哲别淡然回道:“因为一旦收了徒弟,就有了一个即使自己身处绝境也要拼死守护的人,我不想作茧自缚。”
豁尔赤调侃道:“可你终究是个作茧自缚的人,否则又何必陪我蹚这浑水呢?”
沉默良久,哲别若有所思道:“我很好奇,小单于和通天巫的故事,究竟只是策略,还是真和拖雷王子有关?”
豁尔赤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为真时真亦假,真为假时假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