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要我传几张老家的照片给她看,我挑了几张颇有特点的。
“现在还有人烧这种锅吗?” 我能预期到妹妹的反应,她却预期不到我对地锅的喜爱。
说实话我和她曾经都是讨厌烧锅的。
记忆中的古式地锅还配带着一个风箱,靠拉动风箱,给灶里的柴火输送风力,使其烧得更旺。我和妹妹年龄只相差一岁,在我们四五岁时就帮既要忙活农事又要洗衣做饭的母亲烧锅。母亲在灶上忙活着擀面,下面,我和妹妹坐在灶前,一个往灶洞里加柴,一个用力地拉风箱。拉累了,两个人就换一换。所以幼小时对烧锅的第一印象是累。
那时候是有煤球炉子的。可一是烧柴便宜,二是烧柴做饭快,饭菜香,所以煤火炉只是在严冬柴火不济时的备用。农家里收成之后的麦秆,玉米秆,芝麻杆,豆杆,棉花杆,高粱杆都被堆放储存下来当作柴火。树枝木头是最好的柴火,顶烧,常在长时间炖煮烹炸时使用。玉米柱子和棉花杆也是上等好烧的柴火。但平时最常烧的还是麦杆、玉米杆,乃至枯叶碎屑。这些东西燃烧起来,火势外猛实虚,灰烬乱飞,尤其是一拉风箱,灰烬夹杂着火星飞出洞口,扑到烧锅人的脸上,头上。我清晰地记得每次烧完锅都要到外面洗手洗脸,再用毛巾拂去头上身上散落的灰烬。
冬天烧锅还能取暖,夏天烧锅简直就是遭罪。故乡的夏本就炎热,烧锅的厨房里更是难以进人。灶里加一把柴,脸上摸一把汗,中途再逃到外面透几口气,一顿饭下来,整个人浑身都湿透了,脸上也脏透了。
我7、8岁时就能做些家常饭,记忆最深的是馒头摞馒头地蒸过一次馒头,成了全村人的笑谈。我做得最成功的是油馍,一层一层的,家里人都爱吃,却都说我败家糟蹋油!我想表达的重点是我会做饭了,就不用烧锅了。我就以姐姐并能者的身份指使妹妹坐在灶前烧锅,当然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把红薯、南瓜之类的切放在锅中,加上水,放上蒸蓖,摆上馒头,盖上锅盖,就可以到外面玩耍了。妹妹就蹲在厨房里把锅一直烧到锅盖一圈冒气,俗称“圆气”。所以我估计妹妹更加仇视烧锅。
将近三十年没有烧过锅了。前两年城里流行柴火鸡,我不落时尚地和朋友去吃了几次。每每是边吃边想:“这地锅烧鸡,本宫30年前就站在流行的前沿了,而且还是亲自烧锅烹的,尔等还是太落后了!”
归乡后,进厨房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口大锅。竟心生些许暖意,很想在母亲做饭时再坐在灶前烧烧锅,可每次都被父亲抢了先。平时厨房都不爱进的父亲回老家后竟然喜欢上了烧锅,想来他一定是贪恋某些回忆或某种感受吧。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今天我烧锅!”做晚饭时我提前预约。
改良后的地锅已没有了风箱,好烧到无法展现我的实力。用打火机点着两张纸,放到灶中,再在上覆上些包谷皮,火势渐大,再添加上刚晒干的玉米柱子,拿块板子遮住洞口,但听见里面风声呼呼,熊熊的火光从缝隙处透出。取掉遮板,灶火已燃烧稳定,后续工作只需适时加柴而已。由于烟囱抽风性能好,柴火燃烧得干净,烧火期间竟无灰星飞出。灶膛中的烈火熊熊,脑海中浮现的是儿时的片段。
母亲在灶上忙活,我在灶下烧锅,父亲坐在廊下看凯凯在院中玩耍,烟囱此时一定是炊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