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自然之子厮杀(下)
眼前的草原并非完全一望无际。远处有山峦起伏,据说骑马过去得花个大半天时间。Archer组的两人颇有闲情逸致,正打算登上那山顶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夜狼就是在此处踩上萨满布设的法阵的。由于当时圣杯战争已经开始,法阵主动吸收了夜狼的魔力,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召唤。这法阵大得很,夜狼来此做调查,横竖都避不过,还好当时夜狼与另一名调查者人手一台GPS,分别骑马往两个方向去了,召唤期间没有影响普通人。于是夜狼也“认栽”,解释一通后,与这位帝王正式缔结契约。
那时候成吉思汗还看不起眼前的小女孩,嫌弃她不够壮实,马匹也远不能和他的战马相比。他单手挽弓,迫不及待地召唤了他晚年的爱马之一,跨上马儿俯视她:“嗨,你这小娃娃就像好吃好喝供出来的,做本汗闺女都嫌小,做什么‘御主’啊?本汗看你根本没打过仗,那什么‘圣杯战争’,你能打么?受得了那些苦?”
“怎么,大汗看不起我?”夜狼眉头一挑,亦翻上马背,“打仗我是能打,参加圣杯战争我也有目的。你看哪样不行了?”
“你打过什么仗?打仗的人都像你这般,瘦得跟病弱的狼似的,国家早就没啦!”
“我跟人打仗啊,那些人要破坏草原,我要拯救草原。我不用刀,我用脑子。”这话是为了跟成吉思汗套近乎,却也是实话。
成吉思汗刚被召唤,还未来得及细看草原。这话引得他抬头望望,再低头瞧瞧,果然,草场退化许多,打马往前走几步都能感觉到马蹄之下的异状。他嘟嚷道:“呵,看来你是汉人的军师。这里是本汗后裔世世代代居住的草原,即便走向毁灭,也该本汗的后裔拯救,与你无关。你救它做什么?”
“无关?这片草原的每一根草、每一个生命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能救了?”
“你这娃子有意思,以为自己是腾格里扔下来的?”
“我有我作为‘人类’的父母。我也是自然的孩子。那些生命都由自然所出,当然是我的兄弟姐妹!”
回想起初见的一幕,成吉思汗觉得好笑又值得细细思考。两人已经站立山巅,夜狼往崖边一坐,远眺西南方,眉头微蹙:“之前都太紧张了,现在好不容易歇下来,却又想去打一架……主要是揍那个蠢鲨鱼,他那个坑货,不知廉耻!”
成吉思汗打开马奶酒,盘腿坐下,眯眼笑道:“嬴政现在得收拾那说大话的医生,你先休息休息,本汗看着时间。他没那么有耐性,不管医生表现是好是差,他都会速战速决——无非将瘟疫带入一座城中,看那医生如何解决。”
“我觉得复杂很多。秦皇再没耐性也不会无脑来场流行病然后让苏皓去治的,那不如直接把他安排到医院实习,或者把他送进最强的医学院校。而且像这种简单爆了的愿望,圣杯可以实现成百上千个吧?”
“你想到了什么?”
“苏皓要用医术救天下,且不管他打算用魔术还是现代医学。面对强敌的决心他总得有,可我觉得,要教他克服困难完全不用这么做的。”
“哦?”
“你还记得刚见面时我说过的吧?我是自然的孩子,人类由于破坏无度导致自然秩序失衡,所以我要拯救我的兄弟姐妹。但同时,只要一切尚在秩序之内,我便心安理得看着兄弟姐妹彼此厮杀,而不帮助任一方。所以我很能理解那种感觉……那种为了生存下去要与亲人战斗的感觉,我也做得到。
“话说回来,人类创造了辉煌的文明,科技也足以碾压豺狼虎豹。但仍存在着与人类在秩序内竞争的生物。那就是苏皓的敌人,欲以医术救世的他必然要代表人类身处这场厮杀之中。”
“所以,嬴政想做什么?”
“让苏皓明白他在跟谁战斗呗。也许那会是秦皇的恶趣味,不过它不是毫无意义的。我认为秦皇不会希望用圣杯的力量帮助一个仅有决心但优柔寡断的二货。他想让苏皓增加几分凶狠与果断,这不过分。对抗疾病跟战争没什么区别。苏皓要做指挥官,总不能灌一腔热血就上,他必须知道战场有多惨烈,必须看清他的对手与他是平等的,无论对手看似多么柔弱、无害,也要下决心杀死它,然后才能直面它!”
入了夜,妇好让风琴与苏皓先睡下,说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能打击敌方御主,只需用风琴的魔力而已。妇好仍没有什么感染迹象,所以当好奇的女孩主动提出想看看她的铠甲、盾牌与法阵时,风琴没有拦着,妇好则要求女孩站在阵外,尤其不要站在西北方向。
魔力消耗与白天的活动使二位御主感到疲倦,风琴躺在嘎吱嘎吱响的破床板上,苏皓躺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两人没碰城里的被褥,不脱外衣不脱鞋,蜷成一团很快睡着。
离破晓愈来愈近,韩信缩在小店柜台后的角落,猛烈的病毒裹挟瘟疫的魔力不断侵蚀他的身体,他原以为进程可以再慢些,没想到这会身子滚烫,无法运用魔力,连举剑都感到困难。病毒有意在太阳升起之前将他彻底攻陷。
女孩进屋之前还敲敲门,不过她没等韩信回应,就这么打开门走来了。
韩信努力坐直身体,勉强睁开右眼,目光带着一丝杀意:“总算要杀我了么……我就知道……不在战斗时……否则你也不会是‘刺客’……”
女孩缓步行至他面前,蹲下身子,委屈不已:“我不想,可我必须这么做。哥哥你能理解吗,只有这样我才能存在下去啊!”
“呵……看在你‘不得已’的份上,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吧——你那恶心人的御主……到底是谁?!”
妇好已经准确定位敌方御主,脑海里逐渐形成那位御主的外貌;对敌方的打击也将同时进行。
当那人相貌浮现个大概,妇好内心一慌,虽然送出大把魔力,但她瞬间失去信心。对方根本不会在乎这种程度的攻击,因为他是……
韩信得知敌方御主之名,大约能摸清那人用意,叹息一声,非常无奈:“切,就为这事……可我那个垃圾御主……现在我已这般,扶不了他……”
“哥哥知道我的御主为什么那么做吗?我想不明白。”女孩就像是忘了“自己”正在对面那少年体内肆虐,眼巴巴地等着韩信给她解释。直至注意到他连气都喘不上,才慌忙收回些力量,给他说话机会。
韩信冷笑一声,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你的御主不过将你当作工具,何苦去想为什么……乖乖去做就可以了!”最后一字尚未说出,手臂一抖,女孩迅速摁住剑柄,不让那剑出鞘。力道是小女孩的力道,可重病之下的少年再也无力抵抗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觉得下不了手啊,而且万一是个会让人生病的魔术师只不过脑袋有点不正常呢?”外头街道传来苏皓的叫嚷声,“我得当面问她!”就这么不顾阻拦,大步踏入小店。
妇好已施术将韩信与女孩的对话全数直播,风琴叫醒苏皓,苏皓睡得迷迷糊糊,听完对话还有点头晕,说什么也不信这小女孩就是瘟疫本体。一进店与转过头来的女孩对视,却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清醒许多。
女孩那眼神就像在审视狩猎对象——她从一开始就在打量他们,评判他们是否合适自己进攻——与好奇的孩童一样,因此很难区分,只是偶然地、突然地想到用“两眼发直”形容,而这是野兽发动攻击的预兆。
“就像哥哥姐姐吃面饼一样,我也要吃东西;就像哥哥姐姐想要小孩子一样,要繁殖更多更多‘我’,才能存在下去。你们可以理解吗?可以理解吧。”女孩毫不惊慌,呈上准备好的说辞。
风琴将苏皓拉到身后,义正言辞教训道:“你是一种病毒,我们是智人,不要忽视基因差别啊!再说总不能让你吃掉我们的同类吧!麻烦转告你家御主,说出这样的话一听就是没学过生物,就算是皇帝也要被人笑话的!”
女孩摇了摇头:“我们皆为自然所生,所有一切只是同胞间的竞争。人傲慢地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因此忽视了这样的基本事实,轻视那些与自己同样强大,甚至更强的掠食者们。”
妇好眼见她缓缓拔出那已被瘟疫魔力包裹的青铜剑,正要冲上前阻止,体内早已潜伏的病毒忽然活跃,害得她双腿发软半跪在地。风琴眼看己方从者全部失去战斗能力,把苏皓拉去外头大街,快速回想自己学过什么能让两人逃脱的魔术。
女孩双手提剑步步逼来,苏皓自作聪明地认为天无绝人之路,推一把风琴示意她先走,挡在女孩前行的道上大叫:“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吧?我们还可以共生!再说你一副人形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平等相待还有出路?”
女孩纤细的胳膊显然举剑吃力,苏皓就那么傻呆着,甚至还为了女孩方便而蹲下身。他不认为女孩会杀死他,而且从理论上说,病毒肯定不会拿着把剑杀他的。他的结论是:剑刃会在离他脖子一公分的位置紧急刹车。
“你有毒吧你,阅读理解零分!”风琴跑回来再次抓住苏皓后领,将之拖行十米有余才放开。
剑是结结实实地斜斩下了,若不是风琴,苏皓小命不保。远在咸阳的瘟疫御主借女孩之口冷冷道出一句话:“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医生啊,朕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