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一直酝酿着，想去说服我的老板一个事情。我们的新办公室，窗户朝北，但由于在高层，视野开阔，采光特别好。按照老板原来的设计图，大厅里两张办公桌是并排排列成“11”形状。但装修临近结束时，老板找了一位风水大师来视察办公室。等到我们真正入驻时，两张办公桌是连成长长的“——”，东西走向，一端靠墙。我当时就认为不妥，原因有二。其一，坐在桌子北边的同事，背靠采光极好的大窗户，电脑屏幕上会反光，办公时难免会觉得光亮刺眼，影响办公效率而且伤眼。其二，作为初创公司，同事与同事之间肯定会有大量的需要讨论沟通的议题，需要频繁地走动讨论。长长的连桌横亘在办公室大厅，两侧的同事需要凑在一起的话，需要绕过长长的桌子，走动距离远比原设计“11”形状的桌子摆放要长。这两个理由，就足够让我鼓起劲，去反驳“大师”的“能够促进生意”的办公桌安排。

风水，又称堪舆，它是什么，到底有什么讲究，我作为一个门外汉，不多作赘述。但作为基于经验主义的知识遗产，风水与中医一样，在当代面临重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与现代科学知识体系接轨的问题。我提接轨，逻辑前提自然就不是完全否定风水的作用，而是承认其有用。在各种理论体系尚不全面的时代，人们为了能让自己身体健康、财运昌隆、福祚长久，考察四时、地相、物品摆放等因素，形成的称之为“风水”的知识体系，经过千百年的凝练，自然不会无丝毫作用。但其考察的种种因素（或称之为“变量”）如何发挥作用，完全是一个黑箱；发挥作用有几何，能让人增寿多少年、增收多少钱，也无法衡量。再者，像这种古老的知识体系，是否能够融入新的元素？风水能够告诉我们桌椅门窗如何摆放朝向，但能否能告诉我们冰箱、电脑、空调该如何摆放？

风水的服务目的以及所考察的种种，在知识爆发的现在，可以被各种因果关系更明确的科学理论体系所替代。如何令自己活得更健康？预防医学告诉我们需要规律作息、均衡饮食、适量运动，戒烟少酒，避免长期大量暴露于不良因素当中。如何令自己挣更多的钱？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笑）。但如何提高工作效率，现在人体功效学（或称人体工程学）已经解答了很多：什么曲线的椅子能让人坐得更舒服，电脑屏幕放多高能更让人不容易疲倦，怎样的室内空间设计能让人更集中注意力、更容易激发创造力，等等。当然，现在大学里至少有一半的学科探讨的问题都直接或间接地服务于如何更多地创造人类财富。而风水中探讨地相的部分，现在有地质勘探学等学科来接替。至于说祖坟设在那里更合适，抱歉，我个人认为这更多是通过心理自我暗示来对个人发挥作用。

我想起我曾在某些办公楼里见识过设置在地板下面的空调。听闻这种空调（理论上？）比较节能。我不知道风水学会如何看待这种设计，但从用户的角度出发我觉得这种设计真的是十分caodan。因为从脚底往我裤管里呼呼直吹的气流让我感觉脚踝和小腿都很冷，无法集中精神，最终不得不找一本大的杂志把出风口给盖上。被用户如此人为扰乱气流后，这种地板下的空调是否还能按原设计般节能暂且不表，但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我认为这种从下往上吹的气流会将积聚在地板的灰尘和微生物扬起，使坐在办公室中的人更容易吸入灰尘和微生物，增加了职业危害的风险。

上文提到的各种现代科学，都能够明确阐述影响因素与最终目的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且能够定量地衡量这种因果关系。我能够知道我每天少吃一点盐，能够降低患高血压的风险；我选一张好的办公椅，能减少我患颈椎病的风险；新办公室的办公桌摆设成“11”形状，能够避免电脑显示器反光问题，并且能减少同事之间沟通的时间成本，甚至可以掐表计算出每次沟通能够减少多少秒走动的时间。这些都是直接的、可掌握的影响工作效率的变量。但是按风水大师的意见，办公桌摆成“——”形状，是否真的能够让我们生意更兴隆，没人说得清楚；能增加多少业绩，也无从衡量。

在过去，广东人民和福建人民尤为相信风水，愿意祭祀，给人一种尤为迷信的印象。这是由于广东和福建渔业发达，渔民较多。对于渔民而言，这一次出海捕鱼，能够渔获多少，甚至是否平安归来，都是未知之数，因此需要想方设法，求神拜佛，试图去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点的胜算。但在当代，上有天气预报，知道刮风下雨的概率；下游对鱼群、洋流的知识，能预测鱼群现在可能到什么位置。出海是否能够平安、渔获多少，都有了更加有直接、可靠的预测手段，又何必再求神问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