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从油菜地里逛一圈回来,忽然间就花枝招展起来。每到春天,油菜开花时节,菜花总爱去田里转。那种铺天盖地的金黄,会让她充满希望,让她勇气倍增。会让她觉得,一切不顺和艰难都会过去。
孩子三岁那年,菜花的丈夫走了弯路,因团伙抢劫伤了人命,做为主犯判了无期。尽管有娘家瘸腿哥哥和王婶多少帮衬一点,可这长长的日子总是捉襟见肘。再说,哥和王婶也不宽余,总不能一直拖累人家。想了又想,菜花就将自己豁出去了。
菜花的改变,一下子就成了街坊邻居嘴里的消遣。从那时起,她的名字就成了招蜂引蝶的代名词。菜花不管这些,只要不委屈儿子,只要儿子能和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出息就行。菜花坚信,总有一天自己会被成功的儿子和乖巧的孙子围在中间尽享天伦。
王婶看不惯,劝了几次。菜花不听。王婶气不过,开始骂。这样还不算,只要一有男子进菜花家,王婶就过来砸门借东西。菜花关门上锁赶王婶,王婶却不走,站在门外等。这些,菜花都不与王婶记较。菜花有时也想,假如她是王婶,或许也会这么做。次数多了,菜花就很少再带男人到家里来。
菜花出门就将儿子送到王婶家,你替我看着他啊。王婶嘴里骂着,手却亲亲热热地将孩子揽在怀里。王婶心疼孩子的感情不比恨菜花的感情少一点。在娘家,王婶是菜花的表姐,在婆家是菜花的一个远房婶子。
孩子在王婶家里,比在自己家里都娇惯。菜花回来后给王婶捎点小吃食,王婶当着菜花的面一抬手就扔进了猪圈。
难熬的日子虽然慢,却不比快乐的日子多一天。孩子进小学了。上初中了。高中毕业了,考上大学了。街坊邻居看菜花的眼神变了,菜花啊,真不容易。菜花啊,她那样做也是没有办法呀……
儿子上大学前一天,街坊邻居都来了。他们来表达心意,没多有少。接过这些钱,再委屈都没掉过泪的菜花哭了。
从那以后,菜花很少再招惹男人。她除了打理好田地外,又学会了在工地上用铁丝绑梁架的活。偶尔也会传来她和某个包工头睡觉的闲话。有人说,就有人替他开脱,她一个女人家,儿子去上海上大学,那寸土寸金的地儿,花费能少?说闲话的就闭了嘴。
儿子毕业后,给菜花寄了一封长信,而后留在了上海。菜花看完信生了一场大病。王婶去医院里瞧菜花,她们说了好多话。
王婶说,菜花啊,甭怪我。
菜花说,那能呢,前些年,多亏你帮衬着带孩子。
菜花这么一说,王婶的泪就下来了,这小子,没良心。
随他吧,我这名声,他还是去得越远越好。
可你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时候。
菜花轻言细语,儿子说了,等他站稳了脚跟,就接我走。
不习惯说假话的菜花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子就红了。王婶装做没看见,低下头擦眼睛…
次年春天,油菜开花时节,菜花再次来到田间。这次,铺天盖地的金黄没有给她带来希望和力量,她感到了彻骨的无助。菜花在油菜地里站了一下午。夕阳西下时,一丝苦笑爬上她的嘴角。菜花沿着田梗朝家走去,脚步踉跄而又坚定。
三天后,王婶撬开了菜花家的门。菜花直挺挺躺在床上,身子早就凉了。王婶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村子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