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神差使地来到我的律师面前:“徐律师,查查我丈夫名下的资产有多少,除了那家厂。”
徐律师两天后回复:“没有,你们现居住的复式公寓,你们未装修入住的别墅,你们的两部车,你的公司,你们投资的店铺,你们的股票,所有的资产都在你的名下,而那家小家电厂如果是你负责债务而由你来接盘的话,那您先生什么都没有!”徐律师有点对我丈夫幸灾乐祸的语气,她以为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确定?”我握着电话,其实,我是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这些年来所有的积累,都是我的名下?不过想想也是,所有固定资产是我出钱吩咐他去操办的,比如买房子和投资店铺。“你想办法查查清溪园的购房记录,看有没有我丈夫的名字?”我惦记着那套房子,尽管它不算大,但是那里装着太多的秘密。
徐律师很快回复:“清溪园一千五百户已售出的购房合同里,没有找到您丈夫的名字。”
我满腔怒火地摔烂了手机,“没有?”看来他完全信任她,甚至用她的名字而不用自己的名字给她买房了。我非常失败,我这十几年日夜兼程的劳作,最后败在一个自己都不清楚的女人手里,他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能得到我丈夫这么细心的照顾,不简单,不简单。不行,我一定得查出来,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这一套房子,他们逍遥快活的窝,我也绝对不会给。但是,这太消耗我的精力了,我邪恶地想起了专门抓情妇的“私家侦探”。
徐律师很快给我介绍了一个,叫力少,看上去像不良青年多,两手插在裤兜里,翘起轻浮的二郎腿,嘴里的烟随着嘴唇的泛动上下跃动,我给了徐律师非常不满的表情,徐律师却在耳边解释道:“这一行不是正规职业,年纪稍大点有资历的人都马上转行了,只能找这么一个了。小伙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猜疑:“放心,两周之内,保管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给你最完美的证据。”
两周之后,小伙子先是垂头丧气地:“您家先生确实住清溪园,基本上天天早出晚归,我日夜伏击,但是资历未到啊,开始几次只能跟踪到他在清溪园十八栋地下停车库的电梯门。那个小区的保安设施非常好,入电梯门要刷卡”,接着拐弯邀功:“我想方设法,瞎编了苦情剧,才感动加收买了保安,拿了卡在一个晚上跟了进去,跟踪到他住十八栋2001,不好意思,您家先生金屋藏娇得太厉害了,经常是自己买菜做饭,硬是没见过女人出来,窗帘也拉得实实的,密不透风。我说,是不是那女人怀孕了,在安胎哪?我接过好几单这样的案子……”徐律师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黑,示意力少不要继续说了,给了钱打发了后,静静地看着我。
安胎?“徐律师,这套房我一定要拿下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能拿下这套房,送给你了!”我咬牙切齿地说,最简单的理由:买菜做饭?我两个孩子怀胎十月,他都没有这样对我。
我之前在回忆自己的成长中,好不容易醒悟“是我太愚蠢,是我太自私”,我没有让他体会到做一个男人的伟岸与刚强,反而让他生活在我的阴影下;我没有让他体会到做一个丈夫的强大,反而让他受尽我的奚落;我没有让他体会到做一个爸爸的力量,反而在孩子面前挖苦他……但是,现在这个醒悟顷刻又被怨恨冲散。想当年,我希望他的事业有所起色,所以,我无条件地接受他没时间顾家。想当年,我挺着大肚子还在继续入货,接单,写单,出货……我不知疲倦地劳累着,回到我们的窝里,我自己找吃的,从来没叫他为我做一餐饭,因为他回来得比我更晚。想当年,我一边哺乳孩子,一边在仓库里分拣货物,将就着快餐,也没吃过他做的饭菜。而现在,他们开着我的车,住着我的房子,为她买菜做饭?我意念里不停地飚脏话,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徐律师很快给了我一个名字“李玉梅”:“清溪园十八栋2001三室一厅的业主是一个叫李玉梅的女人,68岁,不是本地户籍,全款付清。”
李玉梅?68岁?我还不至于被折磨得丧失记忆,这是我婆婆的名字。看来,他也还不至于糊涂,但是,和我一样不信任人:不信任我,担心我心狠手辣;也不信任那个女人,担心那女人过河拆桥,只能搬出母亲。我心里发凉地笑着:我亲爱的丈夫,该怎么说你好呢?瞒着我以你母亲的名义买房,你以为就拿你没办法吗?只要我能证明这是婚姻持续期间属于我们的资产,你一样一毛钱也拿不到。
我想起了我遥远村落里的婆婆,想起了我第一次情绪失控不小心砸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婆婆。和我母亲的热辣,不近人情相比,她非常温婉,柔和得你不忍心伤害她,她没办法来这里享天伦之乐,因为在老家有一个常年卧床不起的丈夫,她也不习惯城市的喧嚣和现代化得毫无人情味的环境,所以,她经常说的就是:“不打扰你们了,免得给你们添麻烦!”、“辛苦外婆了,帮我带了两个孙儿,一定要劝孩子们多去探望外婆”、“你们在这住不惯,不用担心我们,快回去吧!”她总是很替别人着想,她没有文化,不识字,但却学习了年轻人的快递的方式,抽了空总是往十几里的镇上快递最自然健康的食物过来。她非常勤奋,除了自己耕作,还自己养蚕,用最原始的工艺打了一张张蚕丝被,寄给我们,我的父母。她非常有爱,不管我寄多少钱给她,她都花在他们村子里的穷苦的孩子们身上,不给自己留一分一毫。她的儿子明知道她不在乎这些,也不会过来这里住,还以她的名义买房,这是什么考量?不信任我,也不信任那个女人,只有自己的母亲,完全爱他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给婆婆电话以确定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耳朵不好使,别人大声说话她才听得见,自然她也习惯很大声地回话,电话那头的话清清楚楚:“哦,你说我的身份证啊?阿成叫我寄过去啦呀,说拿给他的一个朋友帮我在县里办社保,好久了呀,你是想给我寄回来吗?你记得要寄到镇上的二舅家啊,我这里快递不送的呀……”婆婆在那边絮絮叨叨着,我完全捕捉不到她知晓他儿子背着我买了一套房的事实,以我婆婆的品性,帮理不帮亲,她如果知道儿子背着老婆在外面搞女人,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购房。
突然很伤感,这个世界上我最值得信任的人却是在遥远的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婆婆。她的话我不会多一份怀疑,在她面前我完全没有了火爆的脾气,她温和的大嗓门让我滋生不了一丝的不安。如果换了我妈,我肯定火冒三丈地控诉说“你的儿子怎样怎样对不起我,你这个妈怎么教育儿子的,这样对得起我们母子仨吗?”可是,这是我感觉最温暖的婆婆,我不能让她操心、伤心,我不能让她气得半死,我不能让她丢下老家卧床的公公,只身来到这里,挽救我们的婚姻家庭,不能,我不能,她的儿子不止瞒着我,也瞒着她,我没有理由让她来操碎了心。
我轻轻地放下电话,心中对我的丈夫,又燃起了熊熊的恨意,这个男人平时看似粗心马大哈,用心起来,还真够细的。他瞒着我买房子,瞒着我经常过来这住,他最开始不答应离婚,不肯净身出户,现在答应离婚却什么都不想要了,真的太伟大了,为了那个女人,真的太伟大了。看来,我才是那个逼得丈夫出轨,不值得可怜的母老虎。我是该祝福还是该棒打鸳鸯?祝福?我似乎没有这么伟大,我素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会要让出一个男人再加上一套房子,可还真不止不心甘情愿,更想杀人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他们非常相爱,那就考验一下他们,折磨一下他们,让他们爱的死去活来。
徐律师知道我给她送房子是气头话,她深知我的个性,即使我现在非常富足,但是我还是不会随意地吃喝花销浪费我的一分钱,但是合作上的事绝对不会少一分一毫。所以,她冲着这几年的合作,不留余力地为我办事。有一天,她丢给我一串钥匙,一张卡:“这是十八栋2003的钥匙,我为你租了半年,还有电梯出入卡,你可以经常去坐坐,也许会撞见他们,然后告诉他们你要收回属于你的房产,让他们恩爱地睡大街去!现在虽然双方同意离婚,但可以拖着不办离婚证,不进行财产分割,如果对方真的是安胎,那他们肯定更着急!”
我手里捏着钥匙和卡,手心不停地冒着汗,是他们不知廉耻拿着我的钱买房筑爱巢,为什么我会冒汗?也许,来到这一刻,我内心是恐惧的,即使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非常害怕这十几年的婚姻一朝破碎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要自己心狠手辣地亲自去收尾。会发生怎样的事?会是怎样的人?会是怎样的结局?值得我冒这个险吗?一百多万的房子,值得我亲自去瓦解吗?我看着手中的卡和钥匙,感觉这是一把打开黑暗之门的钥匙,我却非常害怕门后面我可以想象的,或是还没想象到的情境,恐惧无法预计的后果。
我把它们还给徐律师:“我不亲自去,花点钱,让力少住进这屋,全程监控。”徐律师疑问道:“那小混混,你确定要用他吗?我以为你信不过他!”
果然,那位力少提出要加钱,全程监控的话他要购置设备,他要吃要喝,他还得再雇一个伙计……
我痛快地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