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溪莲瑞村的这个夜晚很宁静,肖云志从父亲的正间回到自己的厢房,觉得很累,合衣在床上一躺,打算眯一下眼,不想,就沉沉睡去了。
忽然,他被床头手机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一看是妹妹肖霄云打来的!肖云志吃了不小的一惊:这野丫头,半夜三更了还在外面野,一定是出事了!
他一声“怎么了?”还没问出口,电话那头妹妹肖霄云慌慌张张地说:“哥哥哥哥,快到屿心姐姐家来,屿心姐姐肚子痛得只打滚!”
肖云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一看时间,是凌晨两点!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南屿心的家中狂奔。此时,南屿心那柔弱美好的样子就像一盏明灯在他眼前刹那间明亮了起来。曾几何时,他以为南屿心对于他,永远只是一个如此美好、但却如此虚幻的影子!
从小,肖云志没有母亲,他们兄妹除了在邺终成的养母那里得到很多温暖外,他还得到过“瓯丝南家”女掌门南琴音格外的爱怜。但是,父亲是不允许南琴音接近他们兄妹俩的。他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何对南琴音冷若冰霜,直至南琴音香魂归黄土,有一次偶然巧遇父亲到笔架峰祭奠这位美丽却孤苦一生的女瓯匠,肖云志才有所悟:父亲和南琴音之间应该有什么故事,不,一定有故事。但是,这一切,父亲是永远也不会对他说的。
从少年肖云志第一次见到牵着母亲的衣角,怯生生地站在他们“瓯染肖家”的染坊里,盯着那色泽鲜亮、光彩照人的 “蓝夹缬夹花布”出神的小屿心那一刻开始,他就被那一双比楠溪江水还清亮的眼睛深深迷住了:好一个通透纯美的小姑娘啊!那一刻,少年浑身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笼罩,不可表达,却又如此强烈!他的脸被这种感觉憋得通红,他掉头想跑,可是每走两步,又忍不住偷偷回头,他的双眼紧紧跟着那个望着“蓝夹缬”出神的小姑娘。南屿心的那双眼睛一直舍不得离开蓝夹缬布,而肖云志的眼睛一直舍不得离开南屿心。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一个下午不肯出房门,沉沉睡去。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人生第一次的遗梦就发生在那一个午后的睡梦中,梦见的是小天使一般的南屿心对着他,一直轻轻地笑!
这个秘密一直困扰着他的整个少年时期。当他觉得自己已长大成人,可以像一般的壮小伙子一样向自己一直强烈喜欢的姑娘表白的时候,猛然发现,在他和南屿心面前,有两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一道,而是深深的两道!
当父亲发现自己祭奠南屿心的母亲南琴音被儿子无意窥视的时候,严肃而隆重地告诉儿子:此生不许肖家男子娶南屿心为妻,不管南屿心是如此善良的一位好姑娘!肖云志第一次咆哮地责问父亲“为什么?!”不管他如何咆哮,父亲只是给了他一句话:“没有为什么!”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南屿心之间,父亲亲手挖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年轻的身体被强烈的爱充斥的时候,肖云志在某一个时刻甚至对自己充满信心:我可以的,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我一定可以跨越父亲人为的鸿沟,我一定可以!
当他鼓足勇气打算义无反顾跨越这道鸿沟,向南屿心表白的时候,南屿心幽幽的一句话,在他面前划开了第二道深深的鸿沟:云志哥哥,真的很对不起,我心里的人是汪家大哥汪屿松!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肖云志瞬间站不起来:父亲设置的那道鸿沟他可以狠了心跨越,但是,这屿心爱的汪家大哥汪屿松,也是他肖云志心中最敬重的大哥!
自小没有母亲、渴望能早日得到女性的爱,那个自己爱的女人却早已心有所属!肖云志不得不仰天长叹:天不公!
但是,上天给你关闭一扇门的同时,往往会给你开一扇窗。当肖云志从妹妹肖霄云口中得知南屿心竟然是汪家的血亲女儿、是汪屿松的亲妹妹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上天原来早已给他留了那一扇透亮的窗!
可是,命运曙光还没来得及透过那扇窗,照耀到他肖云志身上的时候,父亲投资的失败、父亲的重病瘫痪、高利贷让肖家债台高筑、危若累卵。这一切,接踵而至,让他这位肖家长子哪有喘息的机会。他满脑子是如何让肖家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每一次,在自己感觉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起南屿心那如画的容颜、那如缎的笑声。每一次远远地望着她,肖云志终究还是转过了身,朝南屿心相反的方向默默远去,因为他知道,如今的他,那还有什么资本向南屿心表露自己的心迹呢?
而此刻,妹妹的电话如惊雷一般,将他从床上炸了起来。他争分夺秒地赶往南屿心的家。妹妹肖霄云匆匆忙忙给他开了门,结结巴巴地说:“哥哥……哥,晚上屿心姐说自己肚子疼,说一个人害怕,叫我来陪陪她。我来了,前面还好一点了,我就在她床上睡着了……后来……后来,我被她哭醒了,睁眼一看,她抱着肚子打滚了……”
肖云志上前赶紧扶住打滚的南屿心,见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滴和泪珠混在一起,从脸上滚了下来!肖云志说:“不行,得快送白瓯城里的大医院!”
肖霄云说:“那那那……我赶紧去叫艄公摆渡去!”
肖云志叫住了妹妹:“那老艄公夜里睡得死猪一般。叫叫醒也要半天,来不及了!来,你赶紧给屿心拿件外套,我们赶紧去渡口,我来摆渡。”
肖霄云抓了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件外套,肖云志背起南屿心就往渡口奔去,兄妹俩将屿心扶上渡船,肖云志松开缆绳、提起长长的竹篙,趁着如水的月光,飞快地将渡船撑到楠溪南岸的望兄亭边。那里有长夜等客的出租车,三个人坐上车,一路飞奔,将南屿心送进了白瓯城里的医学院附属医院。原来南屿心得了急性盲肠炎,再晚一点,就会穿孔,情况非常危急,当夜就手术。
肖霄云一路不断地给芦叶儿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打通。肖家兄妹不知道,此刻,汪楠源正在白瓯城内松台山上的松林里,对着那口“仙僧井”正兴冲冲地喊着“阿里巴巴”呢,而这一喊,真的喊出了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