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江雪》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柳宗元《渔翁》
柳宗元,字子厚,世称柳河东。永贞元年因参与王叔文的革新运动失败而被贬为永州司马,谪居永州十年。十年间,一腔抱负和热血化为烟云,只能于寄情山水之间。于是,永州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成就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成就了文学史上流传千古的数十名篇,也从此负载了“深得骚学”的柳宗元那深沉而又热烈的心志。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柳宗元笔下的渔翁实在是随性自在。
万籁俱静,山水清幽,时光恍如也在这份寂静中停歇了。一叶扁舟漂浮几许,至黄昏泊岸,枕夜色星光而眠的渔翁,一宿无言,也似一宿无绪。也许这个清晨有雾吧,也许露水深重,第一缕的晨光破晓而来时,如天地初醒,静谧而安详。清凌凌的水面有荡漾的水纹,有缕缕的炊烟,这个渔翁,在清冷的晨光中汲水,燃竹,忙碌而悠然,人间烟火刹那间让山水也温暖柔润起来。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柳宗元笔下的渔翁实在是超凡脱俗。
不停留,不留恋,他轻轻摇一根长撸,碎一江清波,悄然而去。无所从来,无所从去,今日又将看见何样风景,今晚又将夜宿何方,大概这些都不必挂怀吧。人已不见,舟亦不见,连炊烟也吹散了,山水间似乎只留下了“欸乃”一声,一切仍复寂然。但随着“欸乃”一声的摇橹,让人豁然惊觉,时光流逝,新的一天序幕已被拉开,而天地亦已换了新颜:一轮旭日冉冉东升的壮丽辉煌和满江翠绿生机盎然的山水辉映。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柳宗元笔下自由自在的渔翁啊,实在令人艳羡。
是谁的回眸?是渔翁,还是诗人?不得而知。只记住了山水之中的一种飘逸,一份神思中,是否还有那无限的向往?做那岩上的一片无心的云,随风相逐飘荡,天地任之而行,太自由太美好了。那一回望,穿越了天地万物,还有止歇不住心中一泻而下的热望。大概,还有一份执着?
于是,我又想起了那个“独钓寒江雪”的渔翁。
雪,一片又一片,又密又厚,覆盖了山,覆盖了江河,覆盖了大地。天地一片白茫茫,是冰雪的世界。寒冷笼罩着天与地,寂静笼罩着天与地。纯净,洁白,别说人烟,连飞鸟也踪影不见。而那个渔翁,那真是一个孤高清绝的人儿啊,于一尘不染的天地之间,他也一尘不染,遗世独立。那也真是一个执着而坚守的人儿啊,披蓑戴笠,独处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绝对寒冷和无声世界中,无惧也无畏,守着自己的一颗心,“独钓寒江雪”!此刻,天地无言,雪无言。“独钓寒江雪”的是渔翁,又或是诗人自己?“独钓寒江雪”,是钓一江的寂寞,了无所得,还是钓明天的希望?
但,透过这两个渔翁,我知诗人,初心仍在,热血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