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听闻有个家风故事征文，我也学学小学生写作业。做此篇，来慰藉一下疫情下不能回家的苦闷。
远处的鸡刚刚叫了一遍，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外祖父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夹衫，衬裤，皮背心。油灯大抵是不点的，一是亮光会刺着熟睡中外婆的眼，他得让自己白天劳累不堪的女人多睡上那么一会儿。再者，这样的大家庭，什么地方都能省上一点，总是好的。很快，院子屋檐下灰暗的空气里出现了一个忽明忽暗的亮点，是外祖父开始吸旱烟了。吧嗒一口，很快他的头顶附近升腾起一团白色的烟雾，这团烟雾弥漫着，又很快悠然的消散。这是外祖父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光。他一边享受着旱烟浓烈的气味和刺激，一面看着满天星光，心里盘算着一天的伙计。片刻，他开始起身，由于常年劳作，他的步伐永远是那样的矫健有力。院子里传来脚踏青石板的声音，由近及远，外祖父已经取上锄头，上工去了！
等鸡叫到第三遍，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阁楼下传来外婆叫唤儿子们起床的声音:“都起来哟，你们伯已经走到大堰塘来了”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年代，孩子们是不叫爸妈的而叫伯或者叔，假装是别人家的孩子病魔也就因此不会把孩子们带走了。外婆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慈爱，可是虽然是一句谎言，一听父亲马上要回来，瞌睡立马跑到九霄云外，很快几个睡眼惺忪的眼睛出现在堂屋，洗好脸，该下地挖土的挖土 ，该挑水的挑水，该放牛的放牛，该推磨的推磨，因为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谁起来干什么早安排好了。接着炊烟袅袅，是我的母亲也起床烧火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虽然不需要下地干活，但是在父亲和哥哥们回来之前，做好饭菜，是她和外婆的责任。
我的外祖父是个老式的农民，栽秧，搭谷，用牛耕田，都是好把式。可是他还是个有名的杀猪匠，在川东地区，自古都有杀年猪的习俗，所以这也是很重要的职业。每到年末，总是不停有人来家叫外祖父去家杀猪，这时候他就背上竹篾做的背篓去。这个背篓非常沉，有大大小小各种刀具，从杀猪的， 刨毛的，砍肉的，样样俱全！但是有一样叫通杆的铁棍东西是不放里面的，足有一米五长。当猪放了血，外祖父就在猪的前脚上拉个一寸长的口子，然后用这个铁棍沿着猪的腹部一直穿到后腿，祖父对着这个口子使劲吹气，直到把整个猪吹起来好像大了一倍才行。回来我才知道这样猪的皮子因为有气体撑着，刨的时候会更干净。因为杀猪活干得好，每到年末，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找他。更可贵的是，他还是个不错的乡厨，坝坝席上的十八碗，外祖父那个得心应手，麻辣鲜香，他做的高汤喝上一口，立马会舒服到每一个毛孔。
正是这个勤劳能干的父亲，孩子们是又敬又怕。外祖父是老式的家长，在孩子们跟前不苟言笑，只要他稍微蹙眉，空气中就弥漫着紧张的味道。但是我妈说，不是你祖父脾气，这个家也不是谁都料理得下来的。就说吃饭这件事吧，我的五个舅舅和我妈几乎是以两岁一个的节奏降生在这个家里，中间据说还有夭折的四五个。孩子多，如果没有规矩，可能小的饭都吃不到嘴里。于是订下规矩，父母不动筷子，再饿，也不能动一粒饭。吃饭时绝不能嬉笑打闹，不得说话。因为外祖父在外杀猪，难免有人家用肉抵工钱，这时候外婆就蒸好肉，按人头发放一大块，最后碗里多的一两块，给活最累的外祖父和大舅，或者是最小最需要营养的那个。
舅舅们都非常勤快，可是家里的家规还是特别严格，任何孩子不得沾染赌博喝酒偷拿别人的恶习，否则外祖父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据说我三舅小时候因为趁着大人午睡出去摘了邻居家一根黄瓜，回来跪了大半夜呢。
作为匠人，家里时不时有人来请外祖父杀猪办席。所以立下家规，家里的狗白天一定要上铁链，不能吓到客人。不管贫富贵贱，谁朝家来，就要有人去接，招呼狗别叫。夏天拿扇，冬天送灰笼暖手。每年清明，外婆要去山上采茶，让来家的客人什么来都能喝上热茶，来抚慰客人的劳顿。
长大以后，虽然除了我三舅当兵在外工作，其他的几个舅舅都在家务农，大舅当上了职业杀猪匠，在街上有了肉铺，二舅是有名的裁缝，最小的四舅和小舅都是很好的厨师，自己开起了饭店。虽然职业平凡，但是诚实守信，干得比别人认真卖力，对人和气，所以日子都过得风风火火的。外祖父最遗憾的是家里没有培养个读书人，所以当初他做主把他唯一的女儿嫁给我父亲，就是因为他觉得我爷爷是医生，救死扶伤，端着国家的铁饭碗，而我的曾祖父是晚清的举人，虽然解放后家境一落千丈，但是算得书香门第。况且我父亲上过高中，文质彬彬，会舞文弄墨。其实那时候我爷爷就几个死工资，养一大家人，日子还没有外婆家殷实。但是外祖父一旦下了决心:为人正派，有文化有教养，就是好的亲家。
母亲出嫁后依然五更起床，洗衣做饭，都是在天大明前完成。她也要求我早起，但是上小学后她就要求我起来就端着小板凳去竹林里晨读，她笃信早上空气清新，记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忘的。所以就算我父亲常年累月在医院忙，家里七八个人的农田，还有无数忙不完的家务，只要是我温书写作业，她是断然不会叫我的。只是我十分心疼母亲，很小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养蚕喂猪打猪草。更让母亲欣慰的是，四岁的时候我就会熟练验算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运算，小学二年级就知道用碧空如洗来形容湛蓝的天空，三年级甚至到县里参加作文竞赛，学习成绩也是绝不退出前三。让我的母亲倍感骄傲！母亲怕我学习分心，而且她觉得一个女孩开始学会打扮，就是学坏，所以小时候我都没有裙子。上初中时，班上一个女同学涂指甲油，我母亲听说后对我说，如果你把指甲也弄个红的绿的小心宰了你的爪子！真有我外祖父当年风范啊。哈哈
等我长大，有人对我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有人说人无横财不肥。我正想要轻信这样的毒鸡汤，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响起:女人自尊自强自立，才是人生的大自在！是的，世代相传的家风已经塑造了这样的我。在平凡的岗位上，爱我的学生如子，教好我的每一节课，守着我那微薄的工资。闲下来，泡一杯清茶，静静地看一本书，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爸妈，就让我做这喧嚣世界中的一缕清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