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适逢诗圣杜甫诞辰1300周年之际,杜甫因为被人乱改造、涂鸦、恶搞等行为突然在网络一时红起。而这一系列现象也被网友戏称为“杜甫很忙”。然而,当我们静下心来去仔细回顾 、品味诗圣艰难而又深沉的一生,不难发现“杜甫很忙”并非纯为一句戏谑之语,更是诗圣一生的深刻凝练。
杜甫很忙,出生于一个世代“奉儒守官”,自称“诗是吾家事”的传统文人家庭,少年时期的杜甫便忙于古文诗词的学习与创作。他自己也曾自豪地回忆自己年少时生活与文学上的创作天赋:“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场……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从二十岁起 ,他开始了自己长达十年左右的漫游与学习生涯 ,南至吴越,北达齐赵 ,少年时期的杜甫带着自己的一腔豪情去感触苍茫的大唐社会:他曾为泰山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的俊伟之色 所折服 ,心胸也随山顶层云翻动而震荡、 无限扩大,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的无限豪迈 ; 他也曾为 “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俊” 的胡马所吸引 ,希望自己可以像胡马一样 “所向无空阔” ,有着坚毅的品格 ,横行在通往自己理想人格的道路上 。
杜甫很忙,无论穷达显贵,他始终致力于诗歌的创作与完善过程中,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诗歌在表现自传性的个人经历同时,也一笔一划地记录着时代与生活的沧桑巨变,使他的诗具有一种新的“诗史”性内涵。写诗对杜甫来说,完全是一种生命的转移和储存方式,是使自己从苦难和卑微中跳出来的手段。他声言“语汇惊人死不休”,说明他写诗是反复扒敲,反复锤炼的。由于驾御语言的能力高超,再加上精雕细琢,使其诗歌特别耐人寻味。尤其是他的律诗,几乎每一个字都用的那么精业,叫人想不出还能用别的什么字来代替。在他的《旅夜书怀》中有一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这“垂”字和“涌”字,就用得特别形象,特别有动势:“平野阔”,天就显得低,仿佛星星往下落了一段距离;反过来,由于有星星往下垂落的感觉,又会使人产生来野更加广阔的印象。散乱的月影忽悠忽悠,又像是在推着江水前进,使人感到江水好像流得更急速了。这两个字本来很普通,但用得恰到好处,这就使这两句诗一下变活了,有了更多的层次与供人加以想象的意境感。 杜甫很忙,三十五岁的杜甫,也与当时的芸芸书生一样,忙于“学而优则仕” ,也自此开始了十年的困守长安的生活:参加特科考试 ,却被主持者李林甫一句“野无遗贤” ,与所有参考者一起被黜落;此后的他四处干谒投赠,乞求汲引 ,有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欣”的心酸遭遇 。直到天宝十四载 ,才获授官“河西县尉”,这期间杜甫的一家过着异常艰难的生活 ,甚至发生过“幼子饥已卒”的悲剧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刚刚获得安稳职位的杜甫,又被迫开始了为避难 而颠沛流离的忙碌生活 :从鄜州、华州到梓州再到夔州,直到大历五年病逝于由潭州北返的小船上。一个对中国诗歌有过重大影响的诗人,就这样凄凉地消失了。没有人为他送葬,没有人为他默哀,只有滔滔的江水永远鸣奏着他的诗中诉不尽的悲愤。 杜甫很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顿和人生轨迹上的曲折往复,更是其内心的忙碌,无论穷达,他始终胸怀国事,他的内心始终装着对黎明百姓 、芸芸众生苦难生活的殷切关注;他用自己苦难的一生捧起了那个时代的血泪:
年少时的他,便有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入世之志;他有感于给唐王朝带来极大困扰 、民不聊生的对外战争,以一句“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洲,千村万落生荆杞”强烈谴责统治者穷兵黩武的政策; 一场安史之乱改变了唐王朝的命运,也使得杜甫的命运发生了逆转。自此,杜甫开始站在往下走的一侧,他的头是低着的,看到的是小径的崎岖,深沟的阴暗,低层人民生活的疾苦。逃难中,他被叛军捉住带到已经沦陷的长安,看着京城的残破,痛心疾首写下了他的名篇《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诗人总是这样推己及人,使自己向来被苦难压扁的目光去努力撑出一片树荫,苦苦地去为别人遮风避雨;直到自己走投无路了,他还在《又呈吴朗》中写到质朴地写到“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穷苦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看似松散枯拙的语言,却强烈地表达了诗人关心穷人的一片真情,包含了对处于战争中人民困顿生活的细致入微的体察与关切,真可谓“直写真情至性”。 纵然身处于“床头屋漏无干处”的成都草堂,茅屋已为秋风所破,纵然自己已经“自经丧乱少睡眠”,纵然自己已经被社会冷落 、因年老被儿童欺负。但是,他仍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追求,仍旧有着关切芸芸众生的的博爱精神,在凄苦的草堂里奋声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这是一种何等的民胞物与的宽广胸怀!!!
杜甫很忙,时代用冷酷的目光选中了杜甫,让他受尽种种折磨,用枯瘦的手去蘸起人民像墨汁一样的浓黑的悲哀,用律诗雕刻自己苦难来纪录盛唐这个伟大的时代如何走向没落。可是又有谁知道,那每一个字都是他眼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