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头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唯独某家舞厅门口的霓虹灯下站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男人在慢悠悠地吸烟。
作为一个热爱寻欢作乐的赛车手,James Hunt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去夜店或舞厅的机会,尤其是当度假在外的时候,不来几场像样的艳遇简直对不起自己。
不过今晚他很可能要空手而归了,原因很简单,这个异国舞厅里的女人不是已经名花有主就是不合他的胃口。
是随便找个将就一下,还是去下一家舞厅继续物色,直到遇见个满意的为止? James给自己点了第二支烟,一边摇头晃脑地哼起最爱的《Jambalaya》,一边考虑着今晚的人生大事。
“……Cause tonight I'm gonna see my ma cher a……”James哼得兴致正高,却被一辆突兀出现的灰蓝色轿车给打断了,以至于最后一个词被生生憋回了他嗓子里。
那车子速度不快,可是走的路线却十分怪异,竟然有一边轮子冲上了人行道,直奔着James来了!
幸好James是个训练有素的赛车手,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没被吓傻,急忙闪身往后一躲,堪堪避开了那辆夺命车。“操你的!”叫骂的同时James还特意左右瞧了瞧,确定自己并没有不长眼地跑到了马路中间去找死。
真他妈的倒霉。James愤愤地对着那辆差点撞了他的轿车啐了一口,又比了个中指。有钱开个凯迪拉克了不起啊?就这技术、这速度,去开赛车的话也就只配吃我尾气!不,绝对连我车屁股都看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主看见了James的中指,原本就速度不快的凯迪拉克竟然渐渐停了下来。
“有意思,难道是想打一架吗?”James眯着眼睛无所谓地笑了笑,心想反正今晚还没找到一个够辣的女人,有的是时间可以教这个开车不长眼的家伙怎么做人。
金发赛车手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吐出个漂亮的烟圈,随后将烟头掐灭,潇洒地屈指一弹,踩着吊儿郎当的痞子步走向那辆虽然停下却没有熄火的轿车。
James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开场白——“嘿,伙计,如果你肯向我道歉的话,我就不计较你刚刚差点撞到我,没准还会请你喝一杯。”可别以为这话太过温柔,其实这只是他打架前展示英国人绅士风度的一个步骤而已,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勉强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吧。
可是那辆车的车主迟迟没有下车现身,James感到有点奇怪,直到靠近了驾驶座他才发现好像情况不对——这人怎么趴在方向盘上?“喂?”
James一时看不到这人的正脸,只能从背影看到对方梳着一头整齐的黑色短发,瘦削的身子裹在一套灰色西装里,握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骨节泛白,青筋毕露。微弱的呻吟混着短促的喘息声从这个背影下发出,断断续续的不很连贯,显然充满了痛苦。
“你怎么了?”James心底感觉不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探进敞开的车窗去轻轻推了推那人。“没事吧?”
呻吟声因为James的触碰停顿了片刻,看样子这人还有点意识在,那扶着方向盘的手也挣扎着动了动,似乎想要求救。
到这时候,James基本能判断这人应该不是在耍诈,而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救助,立刻放下戒备从方向盘上搀起那人瘫软的身躯,轻手轻脚地放到车座靠背上。
一张轮廓深邃却惨白如纸的脸立刻暴露在James面前,他借着路边灯光看清了这张脸,一个名字便脱口而出。“Hank Williams?”
这名字的主人此刻早已失去了在舞台上引吭高歌的活力,正捂着胸口咬着牙与突如其来的病痛抗争。在他的额头上,涔涔细汗顺着眉心紧皱的纹路淌到了眼角,如泪滴般沾湿了他纤长的眼睫,令他看起来痛苦而狼狈。
James没想到自己跟Hank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这种情况,不免愣了一瞬,但他随即醒悟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应该想办法救人才对!
拜父母所赐,James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医学,给Hank稍作检查后便判断出他的症状是心脏病发作。“Williams先生,你身上有没有带药?”
“……”充满窒息感的闷痛正紧紧攫住Hank的心脏,令他无力开口,只能勉强歪了一下头,以眼神示意James看副驾驶的位置,那里搁着一个吉他箱和一兜啤酒。
“你的意思是药在那里面吗?”James琢磨着他的药应该不会放在吉他箱里,便直接一把拎过那装啤酒的袋子翻起来,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一堆罐装啤酒里找到两瓶埋在最底下的药,一瓶是硝酸甘油片,另一瓶是……吗啡?!
James顿时犹豫了,虽然自己是学医毕业的,可是毕业之后就去开赛车了,从来没有真正行医过,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又哪敢随便给人吃吗啡这类副作用极大的镇痛药?何况这人还是他很喜欢的歌手!
可是他看起来又这么痛苦,也许再不吃药就撑不住了……算了,先给他吃点硝酸甘油片,实在痛得不行再用吗啡。James飞快地倒出一粒药喂进Hank嘴里。
“感觉好点了吗?”James目不转睛地望着Hank,恨不得那该死的惨白色能立刻从他脸上褪下去,“不然还是让我送你去医院吧,你这样子必须去看大夫,只是吃药作用不大。”
没等Hank有所反应,James就径自摸到把手打开了前后门,小心翼翼地把那修长而清瘦的身躯抱出来,安置到后车座上,自己钻进驾驶室去再次发动了车子。
药力发挥渐渐缓和了Hank的痛苦,让他总算能分出点精力来关注一下这个刚刚救了他一命的陌生男人。
“……慢点。”喑哑的声音一出口,Hank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十分介意自己的虚弱狼狈如此暴露无遗。
不过正专心开车的James可没功夫去注意这种细枝末节,只是经Hank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对方作为一个病人确实禁不起太快的车速,便立刻把速度降了下来。“抱歉抱歉,那个……我是个赛车手,飙车习惯了,别介意,而且我也想快点把你送到医院。对了,我是外地来度假的,对这里还不算很熟,只知道我住的酒店对面有家医院,但是我估计去那最少也得再花十分钟时间,你还知道更近的医院吗?”
Hank看了一阵James的行车路线,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个应该就是最近的了。”
“好吧,那你坚持一下……”James从内视镜里瞧见后座上的Hank一脸疲惫地闭了眼,不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顿时心里一紧,还以为他病情恶化了,立刻大声叫起来,“嘿!别……别睡,拜托你清醒一点!跟我说会儿话,马上就到了。”
Hank刚刚阖上的眼帘被James的叫声惊得颤动了两下,不得不再次张开,一双即使在昏暗中也仍然焕发出宝石般微光的眼睛对那金发的背影投予一瞥,随即把视线转向内视镜中那副紧张的面孔,神情茫然里带着一丝不快。
见Hank情况还好,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糟糕,James暂时松了口气,可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该难为一个病人开口,“呃……还是我说你听吧,怎么样?”James假装若无其事地起了个话题,“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James Hunt,英国萨顿人,目前没什么正经职业,虽然我觉得开赛车挺正经的,不过我爸爸不这么认为,所以我跟你也只能这么说了……”
James Hunt?Hank对这名字有几分印象,好像曾经听某个喜欢看F1比赛的朋友提起过。
“……我上次来美国是为了参加一场比赛,就是那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你的歌,在那之前我虽然也听过一些乡村音乐,但还是更偏爱钢琴曲之类的所谓高雅音乐,当然,这也是因为家人的影响,可自从听过你的歌之后我就再也不爱听别的了。你知道吗,你的声音很特别,很好听,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它才显得专业,但它就是能叫人过耳不忘。”为了让Hank相信自己所说的都是实话,James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真诚而不是浮夸。
作为歌手,能得到听众的认可与赞美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Hank也不例外,即便他的心口犹有余痛未歇,嘴角也不自禁地扬起个浅浅的微笑,就连眼底的倦意都被驱散许多,变得神采奕奕。
从镜中瞥见Hank的笑容,James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轻,那一直压着他的紧张情绪大为缓解,让他也跟着笑起来。“说来也巧,我刚刚在路边吹风的时候就在哼你那首《Jambalaya》,没想到居然把你本人都给唱来了,不过我现在可不敢唱了,我怕我五音不全的嗓子会吓着你。”
Hank被逗得笑容又扩大了些,他借着路边不断闪过的昏黄灯光仔细打量着驾驶座上那看起来跟自己同样年轻,但又比自己更有活力的赛车手。他有一头耀眼的金发,比金子还耀眼,不很直也不很长,带着随意的弧度垂在脖颈间,恰能衬出他眼里那种海蓝色的美。
像这样一个容貌出众的赛车手,谈吐风趣,为人也善良,应该有不少女人喜欢吧?或许已经结婚了也说不定?Hank这么想着,下意识往James手上瞥去,想要看看他戴没戴婚戒,可惜他的左手被身体挡住了。Hank略感失望,一手扶着心口一手撑着座位慢慢直起身子,试图调整个合适的角度再看看。
“怎么了,又不舒服吗?”James察觉到Hank的动作,忙收敛了笑容关切地问。
Hank被这一语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企图窥探他人的隐私,这真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没,我没事。”Hank故作平淡地靠回后座上,垂着眼帘,一副仍然很疲倦的样子。
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少去好奇别人的私事,尤其是这种路边偶遇的陌生人的私事,哪怕他看上去人还不错,但他有没有女人喜欢,是否结婚,又与我何干?
James丝毫没有察觉到Hank的意图,宽厚有力的手掌握着方向盘娴熟地打了个左转,车子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稳稳拐上另一条街道。“快到了,再过一个路口就是。幸好现在是半夜不堵车,比我预计的还少用了两分钟呢。”他一面说着一面仄歪着头往外看,以确认自己的行车路线没有差错。
急诊科外,James为Hank打开车门,后者刚迈开腿准备下车,却一下子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圈住腰背直接抱了出去!
“Hunt先生!你这是干什么?”Hank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两脚离地的抱过,不免惊慌失措,怕对方一个失手就把他摔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搂上了James的肩膀。
“当然是带你去看大夫啊。”James稳稳地抱着Hank,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做有哪里不妥。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Hank蹙起眉,表情不悦。且不提这个姿势让人感觉有点说不出的羞耻,被别人看到很不好,单说他生来就患有隐性脊柱裂的毛病,前不久脊椎还受过伤,被这样抱着走真的不太舒服。
James只道他是死要面子,不仅没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别逞强,你现在是病人,我怎么能让你自己走?何况我之前就是这样把你放到车后座上的,你当时也没反对啊。”
“我……”Hank被噎得莫名其妙,张了张嘴还要再辩,James却没给他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急诊科的台阶,有值夜班的护士看他抱着人过来,立刻找来一辆担架推车让他把Hank放到上面。
深夜的急诊要比白天清闲些,但即便如此,看病开药这一系列流程也仍然花了两人不少时间,不过忙前忙后的只有James,Hank作为病患只负责在医生问话的时候对答几句就够了。
“等一下,医生,我想问一下还有没有特护病房之类的?我想还是给他换特护病房吧。”James看了看门外已经聚拢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值班护士在鬼鬼祟祟的向里张望,那眼神一个比一个热切地盯着Hank的背影,显然是他的歌迷。当然,James也算是Hank的歌迷,但他可比那些女人要冷静得多,他非常明白Hank现在急需休养,根本没有精力去应付歌迷,便想给他要个清净的环境。
Hank一时没明白James的用意,表情有点尴尬,连忙谢绝:“我的情况没那么严重,还不至于进特护病房吧。”
给Hank看病的医生却很理解James的请求,笑着调侃Hank:“Williams先生,这不是您病情的问题,而是您的名气太大,歌迷也实在太多了。让您住普通病房的话,很难保证其他患者不会慕名而去,这样扰乱医疗秩序不说,也很影响您的休息,所以Hunt先生的顾虑还是很周全很有道理的,我出于对您健康的考虑,也建议您住特护病房,或者我尽量安排个单间给您,怎么样?”
医生的话句句在理,也绝没有讽刺的意思,可是在Hank听来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气闷,甚至有那么几秒连他的神情里也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烦躁。
“好吧,我听你们安排。”Hank终究还是妥协了,烦躁化作无奈。顿了片刻,他抬头向James道,“谢谢你一路把我送来,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一会儿会有护士带我去病房,就不必麻烦你再费心照顾了,你先回去休息吧,Hunt先生。”
James却仍不放心,执意要留下看护他。“Williams先生,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一会儿,但如果你信得过我的人品,就先别急着赶我走,我不能这时候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里,那会叫我良心不安。”
Hank望着他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不由被其中的真诚所动摇,犹豫着点下了头。
半个小时后,Hank已经躺在了医院给他安排的特护病房的床上,左手上固定着一支小小的针头,像是在手背上打了个白色的补丁,吊瓶里的药水正以单调而缓慢的节奏注入他的血管,渐渐冲淡他血液中的暖意。而James还在护士站替他打电话通知Audrey他住院的事。
等James打完电话回来,他发现Hank闭着眼睛似已熟睡,便没有惊动他,只是轻手轻脚地搬来一把椅子坐到床边,然后随手关了灯。
唉,今晚是怎么了?我现在难道不应该抱着个火辣的美人儿干得正爽吗?怎么跑到医院来照顾病号了呢?在夜色的阴影里发了一阵呆的James突然想起已经被自己忘到脑后的人生大事。
那现在去找个妞儿来一炮还来得及吗?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James否定了,且不说现在都凌晨两点多了,就算还有时间,自己已经许诺了要照顾Hank,怎么能再反悔走人呢?何况近距离接触Hank本人的机会实在可遇不可求……
James的视线从墙角的挂钟上收回,轻轻落在Hank才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上,借窗外清澈的月光将他仔细端详。
他本人可比海报上的好看多了,就像这月光一样。James这么想着,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早年没学点古典文学,以至于现在对着这样一副漂亮的面孔只能给予朴实的描述,而不是华丽的比喻和赞美。
Hank的眉眼很特别,尤其那眉梢,是一个略微低垂下来的弧度,奇妙地柔化了他瘦削的脸部轮廓,使他看上去更偏向于温驯和善,而非尖锐刻薄。
James越看越觉得不够,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凑身子。
这个人不止眉眼好看,双唇的线条也那么精致。James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接触过的女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性感的丰唇,而鲜有像Hank这样的薄唇,也许正因为如此,那薄唇反而独具魅力,一种特别针对James的魅力,让他隐约感到自己正遭到不可抗拒的诱惑,理智全部出走,心神已在陷落的边缘。
真想看他再笑起来的样子,不是海报上那种已经定格的、疏远的笑,而是……James想起Hank在车上听到夸奖时露出的那个笑容,开心中还有一些矜持和骄傲,那才是最自然最鲜活的,真令人着迷。
又或者,如果能亲自感受一下这双唇的柔软温热,那该多好?
James不是个能经得住诱惑的人,从来不是,他既然这么想了,就很容易付诸行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偷香窃玉,这次想要亲一亲Hank的念头让James感到格外的刺激,就算他屏住了呼吸,那隆隆如鼓的心跳也出卖了他,他甚至有点担心在这么安静的深夜里,自己的心跳都会惊醒Hank。
在James即将迫近那双薄唇4英寸之内的时候,Hank忽然有了动作,他皱了眉,原本低缓沉静的呼吸也变得粗沉起来,连续几下吐息都充满了焦灼不安的情绪。
被Hank温热的呼吸扫在脸上,James感觉就像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立刻惊醒过来,一个慌张的起身几乎带翻了椅子。
他醒了还是没醒?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分钟里,偷香未遂的James满脑子都在紧张思考这一个问题,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如一尊古怪的雕像。说真的,如果Hank醒了,还正好发现了他图谋不轨的话,他真的宁愿变成一尊雕像都不想做人了。
幸好Hank没有醒,至少是没有睁开眼,他看起来像是睡得不太安稳,不知道是做噩梦了还是怎么,总之他后来只是多翻了个身便再次安静下来。
没等到Hank更多动静的James悄悄舒了口气,他摸出烟盒来想抽两口平复一下心情,又想起病房里不该抽烟,犹豫之后决定还是躲出去找个地方抽完了再回来。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吊瓶,确定里面剩余的药量短时间内不会滴完,这才放心出去了。
James现在只觉得自己脸疼,非常疼。
之前还自诩比那些狂蜂浪蝶似的小女人冷静,然而转眼就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未免有点太无耻了。罕有的羞愧心让James唾弃了一下刚刚那个差点就乘人之危的自己。
遥想当年睡了别人老婆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惭愧过,毕竟那是你情我愿,甚至说难听一点,那不过是白嫖一个风流荡妇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Hank不一样。
首先,他是个病患,正常人应该给予适当的关心和同情;其次,他是个男人,已婚的男人,可以喜欢他的歌,但是绝不能对他的人有所肖想……好吧,肖想可以有,但是起码别表现到行为上!
“咳咳……”James弹了弹烟灰,有点奇怪接连三支烟抽下来竟然还没能缓解自己内心的烦闷不适。
难道是突然这么严格自律有点不习惯?James想了想,再次给自己放宽条件:如果Hank能对我也有点好感的话,那么偶尔适当亲昵一下就不算过分了吧?
怀着这样的小心思,James回到病房。
“Hunt先生……”
黑暗里传来Hank的声音,把还在轻手轻脚关门的James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向床上,依稀看见Hank一条手臂搭在眼睛的位置,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说梦话还是……“呃……你醒了?”
Hank把手从眼上挪开,发出充满烦躁的叹息。“我想我根本没睡着。”
没睡着?没睡着!James吓出一脑门汗,心说:那我刚刚差点亲到他,他是真没察觉到,还是故意戏弄我呢?
“麻烦你把灯打开吧,我暂时睡不着,你也不必摸黑行动了。”
“嗯……哦。”James连忙擦了擦头上的汗,紧急调整了一下做贼心虚的表情,这才慢吞吞地开了灯。
乍来的光明让Hank眯了眯眼,他逆着光看见James高大的身影晃到自己床前来,接着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点温柔旖旎的调子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这让Hank突然有点恍神,他也抓不住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心跳似乎有一瞬间的紊乱,却又不像是发病的征兆。
“心脏又不舒服了?”James正拿热水瓶倒水,却瞥见Hank的手又抚上了胸口。
“没有。”Hank放下手,没再多想刚刚是怎么回事,径自撑着床准备坐起来透透气。
“你要出去?”
“不,只是想坐起来。”
“那你先别动,稍等我一下。”James放下水瓶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Hank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竟然很听话的真的不动了。等James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几个枕头。
“你还挺细心,”Hank失笑,“看样子是经常这么照顾人?”
“不,你是头一个。”James往后甩了甩落到眼前的碎发,一本正经地回答。
Hank却不信,“可是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唔……大概因为我以前是学医的?你单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James放下枕头,一手穿过Hank腋下托着那清瘦的腰背把他捞起来,另一手飞快地把枕头垫在他身后。
这是今天第几次被这样亲密接触了?第二次还是第三次?Hank感受着那密密匝匝的发丝扫过脖颈带起微妙的酥痒,意外地觉得有点撩人,而不再有之前被抱进医院时的那种尴尬。
不过……
Hank越过James肩头看到自己打着针的左手几乎快要碰到对方两腿之间的要害部位了,这就有点窘迫了,他默默缩了一下手,若无其事的继续跟赛车手闲聊:“学医也包括学照顾病人?男护士吗?”
“嘿,我猜你已经把我想象成外面那种顶着小白帽,穿着制服的护士了吧?拜托,别那样,我学的可是正经临床医学,不过如果那么想能让你开心点的话,我牺牲一下形象也无所谓。”
James一边随口调侃着,一边把Hank的身子轻轻放下,让他靠在自己垫好的枕头上。“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的话我再调整……怎么了?真的不舒服?”Hank忽然皱眉的表情让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Hank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是我自己的毛病,跟你没关系。”
“什么毛病?”
“……”Hank本来不太想回答James的追问,但终究还是架不住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锲而不舍地表达出的关心。“我从小就有隐性脊柱裂,前阵子出去打猎的时候又受了点伤,所以现在偶尔还会有点感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Hank说得是那么轻描淡写,如果是别人听到,也许就被敷衍过去了,可James是学医出身,很清楚隐性脊柱裂意味着什么,那是在重症阶段有可能变成瘫痪的病!
“真的不严重吗?”James满是担忧地轻声问。
Hank摇着头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看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怜惜和同情,虽然他知道对方是没有恶意的,甚至有点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但他仍然非常介意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面,而恰恰是眼前这个陌生人,他一夜之间看到了两次,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沉默了一阵,Hank想揭过这个话题,目光重新落在James身上。“能麻烦你去我车里把那些啤酒带进来吗?我想喝点酒好睡觉。”
Hank以为凭James的殷勤热情一定会照办的,可是这次他没有。“不,不行,你还在打针,想喝点什么的话可以喝水。”James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婆婆妈妈地操心别人喝不喝酒,这真是很怪异。他觉得Hank也许是想借酒精来麻醉自己,减轻痛苦,只是他还不好揭穿这一点。
连喝酒的自由都被限制了,Hank开始感到恼火,神色不善地瞪了James一眼,忍着没有发作,自己伸手去摸裤兜——他经常在那揣一个扁酒瓶,以便身边没酒的时候拿出来润润喉。
可是这次他竟没摸到!
反倒是James举出个金属质地的银白色扁酒瓶对Hank晃了晃,“你在找这个?”
“……”Hank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东西,恼火更甚,深吸了一口气,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呃……别误会,”James感觉对方大概是真生气了,连忙解释,“是我抱你进来的时候它差点掉出来,还好我反应快接住了,我怕它再掉就先帮你收着而已,不是想偷你东西。”他有点后悔把酒瓶拿出来了,只好一边解释一边后退,想尽量让这点酒精离开Hank能够触及的范围。
Hank才不管他是不是想偷东西,只在意这是自己眼下唯一能得到的酒。“那你应该不会介意把它还给我……”
话音未落,Hank突然一把扯掉左手的针头从床上跳下来,在James退得足够远之前整个人扑过去抢那瓶酒。
“喂!”James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小瓶酒拿出拼命的架势,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接住他扑过来的身子,免得他扑空摔倒,一时也顾不上酒瓶被他抢回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扶Hank站稳,James又瞧见他的左手因为粗暴的拔针方式而渗血不止,甚至有几滴血已经顺着手指落在了地上。“你看看你……”
可Hank却毫不在意,趁着James还在关注他的手的时候已经飞快拧开了瓶盖,三两口就把里面那点酒喝干了,发出满足的叹息的同时还略带得意地瞥了James一眼。
一想起Hank刚刚抢酒时的动作还算敏捷,James顿时觉得自己白担心了,这家伙离着瘫痪还远着呢!
“好吧,酒你也喝到了,现在跟我去找护士给你止一下血。”James皱着眉,一脸无可奈何地半拖半拽着Hank就要出门,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紧促又响亮的高跟鞋声,接着病房的门被一只女人的手推开了。
那年轻女人浓妆艳抹,红艳的嘴唇正是James以前喜欢的类型,她穿着一身牛仔样式的演出服,手里拿着一顶牛仔帽,看样子可能是原本正在出席什么活动,接到James的电话之后就匆忙赶过来了,所以没顾得上回家换身合适探病的衣服。
三个人看到彼此都愣了一下,随即年轻女人冷下脸来,抱着双臂往门上一靠,她个子虽然不高,却扬着下巴以充满鄙夷的姿态斜视着Hank讽刺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你不是发病而是发酒疯?”一种被戏弄的恼怒叫她此刻无法说出什么动听的话来。
这话让James意识到对方就是Hank的妻子Audrey,但同时也刺耳得让他忍不住皱眉。Hank刚刚心脏病发作,若不是被他遇见送到医院来救治,说有可能就那么死在路上也毫不夸张,而她作为Hank的妻子怎么不但不关心,反而竟说出这种风凉话?
而Hank好像没听出那浓浓的讽刺意味,又或者已经习以为常,不甚在意了。他推开James的扶助,笑嘻嘻地回答:“没有,还没到发酒疯的地步,只是不小心把车开歪了差点撞到这位老兄而已。”说着,他拍了拍James的肩膀,一个不着痕迹的眼色递过去,示意他配合自己。
不知是否是幻觉,James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一闪而逝的倔强。
“哦,是的,没错,Williams夫人,您的丈夫确实差点撞到我,不过那没什么,我可以谅解,毕竟他当时……”James不想按Hank的意思撒谎,而是试图向Audrey描述事实并引起她对Hank病情的注意。
“有点醉了,还有点晕车。”Hank截了他的话说下去。
Audrey嗤笑了一声,瞥着James的眼神似在说“你还想替他辩解什么?”
“好了,既然只是这么点小事,我想我们都没必要在医院耗下去。”Audrey把帽子戴上,打开门的时候回头问Hank,“你是打算跟我回家还是怎样?”
“不用了,你自己回吧,我觉得这里清净,比家里好。”Hank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眼里却一片冷淡。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Audrey自讨了个没趣,当场甩门走了。
James感觉自己一时无法理解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忍不住跟出去看了一眼,只见Audrey走得头也不回。
“你们……”James回过头来瞧着Hank。
Hank没有回答,笑容冷却后的脸上一片麻木,这足够堵得James问不出话来。
“算了……你等一下,我去叫护士。”James决定还是先处理一下Hank那血迹半凝的左手。
等护士来给Hank止了血,换到右手继续输液治疗之后,James扶他重新躺下。“Williams先生……”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的,Hank,”现在James唯一能感到欣慰大概就是可以更亲昵的称呼Hank了,不过这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他想告诉Hank一些也许能让他从低落中恢复过来的事,“我刚刚看见你的妻子没有直接走,而是去找给你看病的那位医生了,我想她应该还是很关心你的病情的。”
Hank没有流露出James意料之中的吃惊和感动,只是语气平淡地说:“我知道她会去,她那么聪明,那么有生意头脑,能把我推销出去,捧到今天这个地位,又怎么会偏听偏信我的一面之词?”
James忍不住对这个病人翻了个白眼,反驳道:“你有今天的地位难道不是靠自己的才华吗?原来我们听的是你经纪人用生意头脑唱歌,而不是你唱歌?得了吧,我相信换个经纪人也一样能把你捧到今天的地位,甚至更高。经纪人的推销只是给你更多更大的舞台,可到最后真正赢得掌声的,是你自己。”说完最后一句,James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么有哲理的话了?
“哈,你可真会说话。”Hank终于又笑了出来,弧度广阔而纤柔。
趁Hank心情好转,James尝试着以尽量委婉的措辞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既然她还关心你,你也知道她会关心你,怎么还互相伤害,不能好好相处呢?”
望着真心诚意想要帮忙的James,Hank想了很久,久到James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了,他才问了一句:“你结婚了吗?”
James立刻把自己光溜溜的左手伸出来给Hank瞧。
“未婚?”
“呃……”James自己也瞧了瞧,随即有点尴尬地自嘲道,“看样子是我结婚时间太短,连个戴过戒指的印子都没留下。我是说我结过婚,但是已经离了。”
“那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能跟你的她好好相处呢?你们就没有过彼此……彼此关心的时候吗?”说到“关心”的时候,Hank有种微妙的作呕感,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James所看见的那种“关心”并不如他所理解的那么美好,但这层“关心”之下究竟又包含些什么,却又不必让他了解透彻。
Hank的反问让James一时陷入沉默,他想起了Suzy说过的一些话——你结婚是因为希望这能改变你,安定下来,帮助提高赛车成绩。
James不清楚Hank跟Audrey的婚姻是否也是这个套路,但他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婚姻尚且一团乱麻,又有什么资格去给别人的婚姻充当和事佬呢?
“有人说,事业让婚姻举步维艰。但是要我说,是婚姻让婚姻举步维艰。”Hank扭头看向窗外尚未露出曙光的天际,刚刚喝下的酒开始泛起后劲,浅浅的醉意涌上来,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直到陷落在睡眠温柔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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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早晨意味着喧闹的开始,病人渐多,陆续来上班的医护人员也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让一向浅眠的Hank早早醒来,James看他无意再睡,帮他洗了个脸就准备出去买点早餐回来一起享用。
就在经过护士站的时候,James正巧听见有两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在跟值班护士打听Hank的病房怎么走。
“嘿,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打听这个干什么?”如今负责着照顾Hank的James看谁都带着一份警惕,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尤其不太顺眼。
两个中年男人回头打量着面前这个金发蓝眼的大个子,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身材微胖一些的那个先开口了。“你好,我是Williams先生所在的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公司听说Williams先生因病入院,特地派我来探望,不知道这位先生又是什么人?”
原来是唱片公司的人啊?James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里清楚这伙人跟他们赛车手的车老板差不多,惦记的只有你的利用价值,他们来探望Hank大概只是看看这颗摇钱树还能不能继续给他们卖命吧?不过在对方还没掉下这层虚情假意的伪装之前,还是不要给Hank惹麻烦了。
“那就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他。”James径自痞里痞气地抄着兜往回走,也不管那两个男人有没有跟上。
两个男人犹豫着看向值班护士,后者点头道:“这就是昨天半夜送Williams先生来就医的那位,你们可以跟他去。”
病房里,Hank还没来得及问James怎么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了,就看见他带进来两个熟人,神色顿时微妙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露出个礼貌的微笑。
双方的寒暄都是非常公式化的,James只听了几句就失去兴趣,打着买早餐的名义又出去了。过了一刻钟,当他拎着一大包精心挑选的早餐回来时,再次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遇见了那两个唱片公司的家伙。
“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聊一会儿?”James也开始学会用Hank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了,感觉用来蔑视这两个打扰Hank养病的家伙特别解气。
慑于James孔武有力的体格,两人不想多跟这个看起来不像善茬的家伙打交道,只得讪笑着摆手道:“不了不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忙,何况Williams先生也需要休息,我们不便多留,先走了。也麻烦Hunt先生你照顾他了,辛苦辛苦,我代表我们公司向你表示感谢,再会。”
目送两人消失在走廊转角,James冷笑着啐了一口。
推开病房的门,James见Hank已经下了床,正拿着热水瓶准备倒水。“哎,还是让我来吧。”说着,他把早餐袋子往Hank怀里一塞,顺手换下了对方手里的水瓶接着倒水,“喏,早餐给你带回来了,你看看想吃什么。”
“谢谢。”
James不动声色地打量着Hank坐在床边拣选东西的侧影,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感在浮动,让他即使一夜没睡都不觉得疲惫,反而格外的精神抖擞。然而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在他瞧见桌上那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吗啡之后就瞬间消失了。“Hank,这是从哪儿来的?我不记得医生有给你开这个药。”他拿起那瓶药认真地看着Hank,希望能得到个解释。
起初Hank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对James突然的认真有片刻迷茫,但当他想起James除了赛车手之外的另一个身份时,他的眼神就开始游离起来,不敢与James相对,浑身透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从哪儿来的?”James加重的语气里已经流露出明显的怒意。
陡然迫近的压力让Hank恍惚感到自己面前站的已经不是个开朗爱笑的赛车手,而是一座随时准备喷发的活火山。“他们给的。”受不了来自James的压力,Hank只好如实交代了。
“他们?刚刚出去的那两个家伙?”见Hank点头默认,James气得直咬牙,双拳紧攥着几乎要捏碎那小小的药瓶。
病房里的空气有几秒短暂的凝固。
“操他妈的!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暴怒的赛车手红着眼睛发起火来,咒骂中一脚踹翻了椅子。
椅子翻倒的巨响吓得Hank一阵晃神,心跳也不由跟着乱了几拍。“你要干什么?”眼看James拔腿就走,Hank来不及细想一把拉住他。
James压着心头的万丈怒火掰开Hank的手,用一种危险的语调警告他:“你老实在这待着,吃你的早饭,我回来再跟你谈。”
Hank被点着鼻子警告,心里又恼又怕,不敢再多加阻拦,只得任由那高大的身影拽开门扬长而去,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般找那敢触他逆鳞的倒霉鬼算账。
James追出来得很及时,那两个唱片公司来的人刚刚上车,还没发动。
“等等!”James跑过去扒住他们车门的时候,一身怒火早已收敛不见,取而代之的笑容灿烂中透着一丝神秘。
车窗摇下来,还是那个微胖的男人。“Hunt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James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两个,谁比较能做主?”
胖男人不明就里,如实答道:“我能做主,他只是我们公司雇来定期给艺人们做体检的私人医生。”
“哦哦,我突然想起来我手里有点关于Hank的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James尽量让自己笑得善良无害。
胖男人先是一喜,然后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们只是唱片公司,不是娱乐媒体的记者,不负责报道艺人们的新闻……”
“哦,拜托,我看得出来你很有兴趣的。”James打断了对方,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我保证我的料绝对新鲜劲爆,你拿去通知那些媒体记者让他们来搞,一定会帮你们公司打出更高知名度,卖出更多唱片的!”
James的话实在有些诱人,胖男人禁不住动摇了,“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如果你的料真有那么劲爆的话,我会考虑的。”
胖男人从车上下来的同时,James抬头张望了一遭,很好,四下无人,就是现在!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把还留在车里的那个私人医生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的胖男人已经被James扯住领带恶狠狠地揍了一拳,整个人带着惯性砸在车门上。
“你?”
胖男人被打懵了,捂着脸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而James在解恨之前也不打算解释,第二拳、第三拳接踵而至。
在打架方面,James不止有体格上的优势,还非常有技巧和速度,一顿拳脚把这可恨的胖家伙从头到尾毫无遗漏地“关照”了一个遍,也才花了两三分钟而已。
“求求你,Hunt先生……”鼻青脸肿的胖男人努力张开已经被血和泪糊住的双眼惊恐地望着James,颤声哀嚎,语无伦次地求他放过自己。“……我要死了……”
“操你的!你这狗屎!人渣!你就该死!”James想起兜里那瓶吗啡,暂时停下拳头,把它掏出来送到胖男人眼前,“你敢给Hank吃这个是吗?你他妈的自己怎么不吃!”
James越说越气,真想把吗啡连瓶带药一起塞进这胖子的嘴里,但是在付诸行动之前他又放弃了。“你听着,这就是你们戕害旗下艺人的证据,我会一直留着,如果你们敢再给Hank吃这种东西,被我发现了我立刻就起诉你们!别以为我做不到,我姐姐就是律师,我家里也有的是钱可以跟你们耗官司!也别以为我凭这点证据告不倒你们,我是学医的,我知道怎么能查到吗啡这种禁药的生产和销售记录,何况还有Hank的身体状况也是铁证如山!所以如果不想公司倒闭丢饭碗的话,你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有点良心,少他妈的靠害人发财!”
“好好好,我知道了,Hunt先生你放过我吧……”胖男人对James的威胁不敢有半点违抗,当即点头如啄米。
揍过瘾的James把对方撂在地上,刚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来还忘了一件事,立刻脚步一转又回来了,吓得想下车去看那个胖男人的私人医生又缩了回去。
James冲那私人医生露出个得意的冷笑,然后踢了踢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的胖男人。“给Hank半年时间休养身体,这段时间内你们不准给他安排任何工作,包括录唱片和巡演,就这么定了。”
“嗯嗯……”胖男人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也顾不上解释给艺人批病假还不属于他目前的工作范畴,只想有命活着回去再说别的。
病房里坐立不安度秒如年的Hank终于把James等回来了,可是看他居然心情不错的样子,Hank准备了一肚子的问话突然无从开口了。
James扒拉开袋子看见里面的早餐原封未动,问:“你怎么没吃?”
“……”你气势汹汹的一副要杀人放火的样子冲出去,我还能有心情吃东西吗?
等等,那是什么?Hank一眼瞥见James手背和衣袖上的血迹,顿时变了脸色。
James发现Hank眼神不对,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啊,没事,不是我的血,是那个胖子的。”他从袋子里翻出一张餐巾纸随便擦了擦血迹。
“……”所以你果然是出去打架了吗?
“你瞧,都放凉了,”James一脸可惜的样子对着那堆早餐,左翻右找,终于从最下面掏出一盒余温尚存的披萨递给Hank,“将就着吃吧,下次别再放凉了。”
Hank叹着气接过来,却没有立刻吃,他无奈地看着James,试着用认真但又不带有指责意味的语气说:“你不该去打他。”
“什么?”James疑惑又好笑地跟Hank对视,想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或是为谋害他身体健康的家伙辩护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去打他?为我吗?”在准备开始争执之前,Hank要先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自作多情。
James点了点头。“当然,因为他给你开吗啡是在害你。”
虽然被维护的感觉非常不错,“可我是自愿接受的。”Hank说。
James呆了一下,回想起之前Hank那习以为常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被迫的。“为什么?”
“因为……”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需要吃吗啡那样的禁药,我知道你的病发作起来很痛苦,吃那个镇痛快速有效,我的意思是……”James皱着眉想找点合适的措辞来表达心中的疑问,但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找到。
也许是已经反复思考过无数遍,又也许是真有所谓的心灵相通,Hank几乎是立刻就领会到了James没问出来的意思,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道:“因为作为一个歌手,我离不开我的舞台和听众,失去这些的痛苦你无法想象。”
“所以你就用这种法子不离开你的舞台和听众吗?”James渐渐冷下脸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Hank,“我看你是想早点离开才这么干!”
闻言,Hank心中一悚。
James掏出两瓶吗啡举到Hank眼前,一瓶是刚刚那个胖男人让私人医生开给Hank的,全新,还没有打开过,另一瓶是昨晚Hank心脏病发作的时候他从啤酒袋子里拿到的,他私自眛下来没有还给Hank,里面的药片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说以前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服用的,那么我可以确切的毫不夸张的告诉你,这已经超过了产生赖药性的剂量,你要是连现在这些也都吃完,就可以永远告别你的舞台和听众了。”
Hank低着头,没有说话,James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是被吓到了正在反思,或是仍然心有不甘,故意置若罔闻装聋作哑。
虽然James心里也还有气没消,但是该劝的还得继续劝。
“Hank,”James坐下来跟他平视,努力把语气放到最温柔,姿态放到最低,“你真的那么在乎你的听众的话,那你看着我,我也是你的听众之一,我觉得我有资格以这个身份来告诉你,真正爱你的听众绝不想让你用这种方式换取继续站在舞台上的机会,因为大家希望你能唱一辈子,而不只是一阵子。”
一辈子……
Hank若有所动,抬起头看着James,在这样靠近的距离下,那双清澈澄明的眼里有藏不住的迷茫无助。“可能吗?”
这是一个自Hank成名之后就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给他带来无休止的痛苦折磨,如果说隐性脊柱裂和心脏病只是他身体上的疾病,那这个问题俨然已成为他精神上的疾病。
他才不到三十岁,成名得太早,还没有惯经风浪获得可以看淡一切的魄力,所以每每在享受风光的同时也有着高处不胜寒的忧虑,深怕在将来的某一天人气尽失,从巅峰跌到谷底。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一辈子,所以才选了一阵子。
“怎么不可能?”James发现了他的症结所在,立刻使出浑身解数要把这被思想包袱压住的可怜人解救出来,“但是你首先得活着,而且要活得够长才能知道结果,不是么?”
有James坚持不懈的开导安抚,Hank终于决定试着再次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并且努力不再因为看不到未来而恐惧。“好……”
得到这一声肯定的回答,James总算暂时松了口气,脸上止不住泛起灿烂的笑容。“那我们从少吃药多休息开始做起,除了硝酸甘油片你可以随身带着救急用,其他副作用大的像吗啡这种药都由我先收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然后我刚刚给你请了半年病假,你想怎么休养就怎么休养,没人会来打扰你,是不是棒极了?”
半年?Hank开始思考起James到底把人打得多狠才给他讨来了这半年休假,顿时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