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是萧红的一本带有自传性的作品,同学推荐我看这本书,于是抱着好奇心去读了,却被萧红的文字深深地吸引着,读了一遍,又重读一遍,仍然不能摆脱那一份落寞之感。
《呼兰河传》是一本寂寞的书,悲凉的书,它是萧红走到生命最后时所作。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读下去,心头就会一点点沉重起来。呼兰河是一个落后封闭的小镇,是萧红童年生活的地方,她以一个孩子的目光,描述呼兰河的风土人情,记叙呼兰河人民的生活。作者没有美化它,也没有丑化它,而是以一种平静的态度,回忆生命中的一个长长的梦。
呼兰河这小城的生活是寂寞的,落后封建的人们,穷困潦倒、生老病死,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着。
书的开头就给我们显示了一个落寞的画面,严冬、裂冰、蹒跚前行的人、朴素艰苦而不自知的生活,街上的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等等……全都是人们的生活琐事,作者平淡清冷的笔触,仿佛毫无感情,但字里行间又饱含浓重的悲凉之感。
人们封建迷信,学堂校长的儿子掉水,有人认为是学堂建在龙王庙里面,冲了龙王爷,有人说是校长对学生说下雨并不是龙王爷下的,惹怒了龙王爷。王寡妇的独子被淹死,是因为她的房脊上插的杆子高过龙王庙的铁马铃子……
人们麻木冷漠,门前聚了一群狗在咬,“咬什么?”“咬一个讨饭的。”说完了也就完了,可见这讨饭的人活着是一文不值了。
人们自私刻板,街上的大泥坑子不知淹死过多少家禽,不知掉下过多少次车马人,但从来没有人想到要去填好这泥坑。寒冬里挑着馒头叫卖的人,摔了一跤,散了馒头,有人趁机捡了馒头走。
人们粗生卑微,扎彩铺的人,一辈子为死去的人糊房子,装扮打点,而自己“不过是极粗糙极丑陋的人,吃的粗茶,粗饭,穿的是破烂的衣服,睡则睡在车、人、头之中……”做漏粉丝的人,住在摇摇欲坠的粉房里,理所心安地吃着房顶梁木上长出的蘑菇……
生命是如此卑贱,但是,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平常事,正如作者所写: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人生是苦多乐少!当你在书中读到这一句话,不觉内心猛然一疼,你为着那些卑微的生命叹息,却又涌起无尽的落寞。他们的生活也许很苦,但是一天一天地,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生老病死,在呼兰河人们看来,是平淡无奇、有条不紊的。“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顺其自然地长大;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
命运是毫无反抗,谁都是“活该”地活着,人活着是为穿衣吃饭,人死了也就完了。死,是悲哀的事,但悲哀也是寂寞的:
哭了一朝或是三日,就总得到城外去,挖一个坑把这人埋起来。
埋了之后,那活着的回到家里,又得照旧地过着日子,一年柴米油盐,浆洗缝补。从早到晚忙了个不休。夜里疲乏之极,躺在炕上就睡了。在夜梦中并梦不到什么悲哀的或是欣喜的景况,只不过咬着牙、打着哼,一夜一夜地就都这样地过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值得大悲,也没有什么可以大喜,呼兰河人民的活着,是被动地推着向前走,他们依照几千年存下来的习惯而生活。
“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
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
人生何如,这般悲凉?读《呼兰河传》这样的书,心头一股悲凉之感久久不能散去,呼兰河的人们生活如同死水一般,如果突然会冒起什么浪花,那也无非是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病了,老胡家又在跳神了,小团圆媳妇终于死了;那也无非是磨倌冯歪嘴忽然有了老婆,有了孩子,而后来,老婆又忽然死了,剩下刚出世的第二个孩子。
小团圆媳妇,“一点也不知羞,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十四岁就长那么高”不合规矩……街坊们公论团圆媳妇不像团圆媳妇,使她婆婆坚信要严加管教不可,竟将她足足打了一个月,一天打八顿,骂三场,“不打得狠一点,她是不能够中用的”,最后打出病来了,又不得不请跳大神的人来给她“治病”。一个实际只有十二岁的女孩,最终被折磨而死。
我们为她的不幸遭遇叫屈,我们也憎恨小团圆媳妇的婆婆,但又憎恨不起来,她只是“照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一个牺牲者,她对团圆媳妇的狠打,都是为她好,而且在小团圆媳妇病了之后,她又肯舍大把的钱帮她治病(跳神,偏方等),街坊们也都热心帮助。
呼兰河的人民其实多是良善的,他们只是按照几千年的习惯生活着,他们也许显得愚昧而蛮横,但他们并没有害人或害自己的意思,他们是按照他们认为最合理的方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无知而愚昧,封闭而麻木,这也是我们读来深感无奈、悲凉的原因。
可是,《呼兰河传》中也有让人感动的地方,比如磨倌冯歪嘴子,妻子死了,他带着两个孩子顽强地活着,他那欣慰又苦涩的笑,叫人潸然泪下。再比如,作者萧红和她的老祖父的回忆。一位几岁的小女孩,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那有着蝴蝶、蚂蚱、蜻蜓的后花园,慈祥而有童心的老祖父,是萧红童年生活的美好,祖父教她念诗,给她讲故事,给她烤鸭子……但萧红在生命的最后回想这些,这一切也变得悲凉了。
萧红在写这本书时,已重病在床,只活了31岁的她,一生奔波流离,历经风雨,在她生命最后,回望童年,大概是一个孤独至死的灵魂,对她生命中最好时代的回眸。一切回忆已经逝去了,她想活,活不成,尚有回忆,带不走。死去则万事皆空,可见萧红当时的心境,是何等寂寞悲凉!
萧红在文末这样说: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出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她说,这“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是“忘却不了,难以忘却”的回忆。可是,这回忆仿佛是杜鹃啼血,回忆的尽头就是永远的离开。
萧红的文字始终是那么淡,仿佛平静无比,但这再平常不过的叙述,隐隐的,却道尽了人世的荒凉。读罢全书,心中有凄婉、有唏嘘,你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
人生何如,这般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