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诗来自秦观的《鹊桥仙》,诗的前半部分如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意思是:纤薄的云彩在天空中变幻多端,天上的流星传递着相思的愁怨,遥远无垠的银河今夜我悄悄渡过。在秋风白露的七夕相会,就胜过尘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人。
这些句子明里说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写他们相隔迢迢千万里,不能相见,暗渡相逢后,胜却人间无数。实际却是以超人间的方式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觉得,这首诗,同样适用于母子间的悲欢离合。
今天,我就亲眼见证了一个这样让人心酸故事。
我们班里有个十岁的孩子小军,父母已离婚好几年了。学校的老师们从没见过他的妈妈,一直都是奶奶来接他。奶奶是个大嗓门,说话就像吵架一样。她很爱小军,也很强势。由于她的坚决反对,最近的四五年里,这对母子基本上没再见过面。
据说,起初妈妈偷偷去见过小军,但是奶奶知道后,大闹了一场,从此妈妈为了避免矛盾,不敢再去见小军。
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我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漂亮家长打开校门进入校园,然后关好大门,站在门里边等待,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家长们接孩子都是在大门外等着的,没有人会进来,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放学后,孩子们排队走出校园后,她还在等。我好奇地问:“还没接着孩子啊?”
她看起来有些拘谨,规规矩矩地回答:“是的。她是四年级的。”
我刚好教四年级,就顺口问道:“你接四年级的谁?”
“杨延军。”
我认真地审视着她,心想,这不会是小军的妈妈吧?赶紧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妈妈。”
她居然是小军的妈妈!我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稍等,我去叫他。”
刚好此时四年级的孩子们排着队从后面走来,这位年轻的妈妈赶紧走过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轻轻地摸着小军的脸,摸着他的头发。小军低着头一个劲儿害羞似地笑。
孩子们都站着不走了,像看戏似的围观着他俩。因为他们从来都认为小军是个没妈的孩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妈妈。
我对小军说:“今晚作业给你免了。一会儿你不用去上辅导课了,和妈妈一起好好聊聊天,等你奶奶来接你之前五分钟,让妈妈走就行了。”
同学们都羡慕得大叫:“真美啊!不用写作业!”
第二天,我把小军叫出来。因为作为班主任,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考虑:如果他妈妈偷偷把他带走,他奶奶一定会大闹学校的。但转念一想,他未必会跟妈妈走。因为这几年都是奶奶在照顾他,而且给他灌输了很多关于妈妈怎么坏的思想。
带着一丝担忧,我嘱咐他昨天的事最好对奶奶保密。他居然来了一句“我知道。”
我说:“那就好。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大人之间的事可能现在你还不懂,不过他们都是爱你的。虽然你妈妈这几年没见你,相信她天天都是想着你的,只是条件不允许,她不得已,才没回来看你。你怨她吗?”
他摇摇头。
“你们多久没见面了?”我问
他伸出手指头,开始数。数完后低着头说:“五年。”
我心里一阵酸楚。“如果她要带你走,你愿不愿意?”我试探道。
他没有说话,用力点了点头。
我很诧异,因为他奶奶无微不至地养了他五年呀。“那你奶奶怎么办呢?”
他仍然低着头,小声说:“我以后可以回来看她。”
我以为他没听懂我的话,又问了一遍:“我是说,如果你妈妈把你带走,永远不回来了,你愿意走吗?”
他更加用力地点点头,毫不犹豫。
我鼻子一酸,突然想流泪。这个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孩子,内心对母爱的渴望是多么强烈,多么让人动容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妈妈的位置,妈妈的爱,永远无人能代替,无人能比!
和小军情况一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另外还有无数留守的孩子们,他们可能有爷爷奶奶的照顾,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在他们的心里,却有一个永远难以填平的深沟,日夜等待着父母用爱来填补!而这个看不见的深沟,可能会伴随他们一生,成为永远都跨不过去的爱的断层和鸿沟。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某个时候,它就会显现出来,扰乱他们的心绪和生活。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还要用上这首诗的下半部分。
共诉相思,柔情似水,短暂的相会如梦如幻,分别之时不忍去看那鹊桥路。只要两情至死不渝,又何必贪求卿卿我我的朝欢暮乐呢。
相聚很短,离别很长。
小军的妈妈即将返回远方打工。从此,生活又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但看得出小军比原来更开心了,下课时,一边走路一边笑着,哼唱着,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
小军学习很努力。记得以前他说过,等他长大了,有所作为了,要去找妈妈。所以,我觉得,他这样努力地让自己优秀,是为了母子相聚。
有的人,生来就享有父母的爱,并不觉幸福,有的人,为了得到父母的爱,却需要历尽千辛万苦。
这个世界,是何等的不公平。
我只能在心里默念,只愿金风玉露永远相逢,离别的父母和孩子,不再踏上鹊桥归路,永远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