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坠地的每一个人都无可避免有告别世界的这天。
我一直患有家族性低血糖,尽管很小心,每天早餐都吃饱喝足,但有时为了臭美,在穿夏裙的缤纷日子还是免不了媚俗——节食减肥了。
有人告诉我辟谷吧,可以甩掉肉肉,很灵验的,就是一定要坚持坚持几天之后就习惯了。
第一天辟谷的我到餐点时,我依然在办公室迟迟不肯挪步到食堂。闻到四周扑鼻而来的米饭肉菜老火靓汤的味道,使命地咬着牙,当然也同时咽着条件反射出来的口水。心里念叨着饱吃不如饿睡,快速躺床上了。肚子咕咕咕咕地瞎叫,我也只当没听到。被子一蒙,居然睡了两小时。
第一天的晚上我点播了我喜爱的欧美伦理片,一部接一部看。终于累了,睡去,很成功的没吃东西。你是不是说我太傻,如此活着还不如真的当初就别投胎为人。可我能决定我投胎吗?
第二天我得说我吃了三颗红枣,一枚坚果核桃。你不知道我把枣核都舍不得吐,含在嘴里——就如饿了好久的婴儿吸上了母乳,那种依恋。
第三天我吃了半个梨,全天也还不错。餐点时不言不语,一个人找床铺伴着。看了自己喜欢的人物传记。不过隐约觉得睡得比较浅。稍有响动,醒了,再睡不着了。夜里的睡眠质量似乎也有失先前的高标准了。一夜醒来好几趟。
第四天我的潜意识里感觉到我体内的所有脏器都在翻新,有一种动用积蓄的重组呼唤。我的确发现了与所有日子不妥贴所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排毒功能吗?哇,我体内毒素以黑色硬颗粒排除,羊屎般。极其少量。
我很珍惜这种体验,于是坚持下去直到第七天。我体重少了7.5斤,这无疑让我很满意。不过我爬楼梯在转弯抹角处,我晕得很难受。我不敢相信自己如此成为仙风道骨的一员,永远仙化而去了吗?
我似乎还没做好准备,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儿……那养育我半辈子的父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供我上大学,多不容易啊!这么匆匆一别显得太不敬了。噢,父母还有其他孩子有没有我似乎并不重要。就像当初他们溺爱着他们觉得很有定海神针之功的老大,还有当且仅当只有老三才能够继香火,那各种宠溺不堪回首!也正如此我得以悄无声息地远离。试想,假如我是老大,在父母身边俯首帖耳,鞍前马后那得有多好的功夫呀。个性里骨子里我先天不足。不过,一想到父母的香火意识也只一个服字了得!
那是怎样的香火,还未懂事已经懂得察言观色。顺手牵羊花去家里老人的碎银子,被老人略微教训了一下,耿耿于怀,见母亲回时,立马恶人先告状,省略自己的错只说挨打的苦。母亲天生的护犊情节把香火推向不可逆的深渊。香火终于没有成才,让整个家庭日复一日背负耻辱与不堪。
逃学开始,挥霍无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养家糊口的年龄却依然给父母无尽的担忧,终于有一天父母遭受了当初不严厉教育带来的各种回响了。父母想就这样撇开父子母子关系了吧!香火继与不继真的关系已不大了。于是开始了父母之间的无声大战,相互怨怒恨——都责怪对方教子无方。其实本质上都是同一战壕,实施者都是按对方意思去执行的,难分伯仲。
都是辟谷惹的祸,我扶着墙还是倒了。天昏地暗。等我醒来之后,心想第七天之后功力见长,说不定之后一切就正常了。
事实上,首先最最不能不说的便秘之苦,有想法没脾气的那种罪是无法面对的。先前的畅快淋漓只在怀念里。腹痛的频率很高。喝水似乎会减缓。
于是我真的要思考后事了。因为一旦有个什么,总得有个小结吧!人生短暂,句号一定要自己主动画好合适的圆圈。因为与父母隔得有点远,怕万一给身边没交代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我是自己迫不及待地一不小心来到了这天的,与任何人无关。相反我很愧对他们。
孩子不在身边,家人不在身边。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哼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搭上地铁转高铁,乘船到了心仪的岛屿。
天热,走得急。我走在沙滩上,一阵晕眩。午后的沙滩一个人影都没有。倒在沙地里,天是那么蓝亮亮的,水是那么金晃晃的。好像我与天与海都那么近。
天上漂浮的云以为我睡得很享受,海里的水好像故意要来拍打我,一浪一浪地追过来。
我希望躺着的我睡得舒适点,把我春夏秋冬用过的薄毡厚毯都能象征性的给我。土层太硬,棺木太硬,陪我的布匹才会给我静享舒适宁静。
闹腾的某某演出社团就别请回来烦扰我聆听天籁之音了。哀乐千万别放!如果可以我点几首曲子循环播放吧!
《致爱丽丝》《秋天的思念》《班得瑞自然风光轻音乐》《天空之城》《梁祝》《莫扎特钢琴曲》《瑜伽曲 佛》《云水禅心》这些就差不多了!
那天很神圣,因为我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我的灵魂在摆渡途中!一定记得让我身心要安安稳稳的,别有什么异响!
还有亲朋好友有空就看我一眼吧,记得我最后的微笑。虽说我来这个世界时,因为没有哭声,还嘟着嘴,医生没征求母亲的意见就把我屁股狠狠地啪啪几下,直到我哇哇大哭才罢休!骨子里的我是贪于静谧的。那天的我静的出奇。
趁我的身体和灵魂还保持着密切联系时,我安静的灵魂抚摸着我冷静的躯体,是那么专注那么有神。
我好期待有我教过每一届学生代表来和我做个最后的告别,毕竟我在他们身上彻头彻尾地呕心沥血,我不能算上多高水平,但我有十二分的爱心。一视同仁,真诚相待。大家习惯认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硬塞给老师,事实上每一个老师都有一颗被喜欢被认同的心,期待孩子们也能给老师最后一眼的深情凝望。真希望告别式能写进宪法,全民遵守。这样,一代又一代学生都懂得尊师敬师爱师,而且无论大多年纪多高职位都能有一颗敬师的心,代代相传。国之师业一定会昌之盛之。
我其实太在意自己服务过的职业了。前不久一位同事急匆匆离去,曾执教过我班的地理。我毫无顾忌地找地理科代来商量,是否代表班级出席告别仪式。他直接回应我,不了。我没细问原因,那刻我的心生剧疼直接到无言无语了。
活着的意义在哪?我们培养的孩子们试卷高分了,情商哪去了。我总是冷不丁地要求我的孩子们一定要不忘记说“谢谢”,一定要双手捧着他人递过来的物品,一定要学会鞠躬……
有好多次我都差点窒息了。被稠密的人群挤出汗,毫无立足之地的憋闷里……我祈祷千万不能倒下去,因为我还没有把我的孩子们培养到一定得在那天不约而同来送我一程啊!我不能带着遗憾就这样走了!而且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操控的踩踏世界……
为了这天——我还是尽可能做好了各种准备的,我把每一天都是当成最后一天的。常言人之将至,其言也善。我每天带着真诚的微笑给见过的每一个人,即使他困顿到乞讨。他都能像在春天吹到温暖春风那样见到我饱满的真心微笑。因为我深爱着这个世界!
当然我这天不可能久久待在水里,一旦失控,打捞人员是不会给机会让大海深处的鲸鱼得到我的。所以我最后还是会去一个我最担心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地方——我可能不用候位等号就插队“先进”了。你们可别说我就是在最后关头都不肯循规蹈矩啊!毕竟我和你们被亲人送过来的不一样!
好吧,先进了一辈子,这最后不光荣的先进——独自一个人默默忍受锅炉的高温,直至化为灰烬。
我心爱的祖母就曾因为害怕火,离乡背井的奔波几十载换了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她每天给棺材黑漆拭灰。“反正你用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了,你在意那些灰干嘛?”祖母说,我不擦没人擦。我住的地方还是和在生一个样干净,不要有太多蚊子臭虫来。
我没有这福分啊,方寸之小黑匣就够我住了。那不过留了我的两三根大骨头的灰。我建议留我头骨,但会吓人。头围近60,一般的帽子不够大。那就用我的左胫骨吧,其他骨头不同程度骨裂过,增生过。左胫骨算是独树一帜的。
记得把我的灰和兰花草搁在一起哦,我的祖母说她爱兰花,下辈子投胎做兰花,我相信!所以如果只剩一把灰还是把我投放在兰花草根部,让我供奉在养育我成长的老祖母的跟前算做最后的尽孝了吧。那样我会十分欣慰,总算能够心安理得、一了百了了。
墓是我讨厌的,活人都不够地用,我觉得最好的就都别占了。能活在谁心里就顺其自然吧。
最后要说下这篇遗嘱一样的拙文,有机会变成录音吧。希望给能有需要的人群。比如现在依然重男轻女的父母,还有不顾一切减肥的姐妹们以及对老师们特别鄙夷的一群。希望他们能有所悟,那么我也就格外值得了。
别了,我亲爱的世界!别了,我热爱的亲们!
2018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