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夜,淡黄月
文/夕阳瘦
夜未央,半隙弦月,不厚重,不浮浅,留与懂她的人共携一程。
安静的寸老天荒,于一个人时,分外的清晰。
织字时,仿佛流光錾锦从心口圆润漫过,繁华终究是一抹天外斜阳,不属于宿命的薄凉。而镌刻光阴,却成为流年素时中最丰盈的虚空富有。
常觉,人在半空,心已萦滢。涉过山水,才知,不言不语,是最好的懂得与仁慈。
握知生命,便深谙敬畏。
半醉半醒时,一径月色,穿过花圃绿植,湖塘一苇寒竿,一卷瘦冷。
看不清苍漭云水之间抵达彼岸的方向,亦无从辨知,你我之间,隔着几条长街。
有些分离,是突然亦致命的,不给人悲伤的理由。
如大地沦陷,若凌霄飓飑。仿佛一转身,你我便隔绝在风尘古道。
人总要疏离,无论如何的精言句读,都是冰与火的绝决。
有些缘份,便是这清凉背影,浅浅的、凉茶般不悟不恋的轨道。
四季分明,无须煮雨,不复芧屋焙雪,你亦不必懂我。便是我在你眼中,是红尘末屑,是无字苍书,亦不重要。
重要的是盏茶晚月,石桌棋谱中,我明晓欣赏、宽容、慈书。
青衫负载烟火,袖藏诗书不言来年,只意今生。
有些事物,终是不着印痕。有些人,亦终究成为过客。
慢慢的便觉,遥遥一寸沙涧,我在外,你在内。我垦荒邀月,而你,尘埃博奕。
摇橹楫行,夜月独一人。听风看雨,江心撑起一世。一舟,一竿,一婆娑。
风不眠,雨无息,淡饮浮世盛欢,慢咂俗常晨晓霜露,渐悟,有些人,只适合渐行渐远。
识之足已。不具相知,不置共患。浅的终究不必厚重。
甚至连再见,亦不必言。
夜未央,弦月起曲。
桌上沁盏半寂,微凉如昨。
刻一叶归期,那是八月落红和九月秋树的剖白。西窗研墨,老去半生。
一衣寥落。一笔轻诺。一纸惊梦。
梨花落,细瘦无处归.致极则致寒,一场好好的花月盛宴,就若极盛极枯的奏淮滟舟,在最倾世的瞬间,冷冽地绝尘无骨.
一池清水,浊泥泛乱.瓣瓣梨径,蕴泪湖心.
学会遗忘.
学会遗忘,并不是难事,而遗忘的纤毫无余,却又实在是一件好残忍的事。
所以陆游会在时隔几年沈园再遇表妹唐婉时,泫然落泪。昨宵金风玉露梦,素手红袖,依旧不远不疏。他不由伤痛博憾,吟出千古绝唱: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行年渐晚,心越发淡漠。
而美,终究是我喜欢的风景。
临水照影,将光阴化作雪庐鞍马中的风尘缄默。修成一缕古筝细弦。弹得一溪春江望月。
时光,重叠成眸中那株斑驳的树影。
过去、现在,相逢和告别,无所谓最初,亦不在乎最终。
有些人,我们未必懂,也不必懂。
数月前,看某人和大师对话。大师句句经典,而某人,言陋言俗。大师若厚海囊空,而她,似尘世掮客,惹得空门瘦,扰得人清静。
这世上,有一种谎言,说的多时便顺理成章。她说,她懂了,懂得看破别人的矫情。
其实,矫情的是她自己。不懂自己,谈何妄议别人?
大师点化众生。而凡俗,则批判人生。
这,便是圣和俗的区别。
月影移,柳上梢。
时光渐凉。静默,始终是最精准的老师。
这样的夜,适合花海从中,几案叩月。
数年前击健弦歌,弹的是《在水一方》。那年那月,一人一琴,渺渺江心红尘伊人,清风徐徐,恒美,亦恒久。
可惜,世间倦旅,握不住半波灵秀,有些记忆,极美,却终究是留不住。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最美人生,当属纳兰容若的回廊一寸相思。孤鸿远绝,写尽世间所有清丽婉约。
第一次接近容若,是那首“谁省?谁省?从此覃纹灯影。”孤绝的倦词意境,一见倾心。
读字刻词,一字一字研砚,砚至黄昏疏影横斜,砚到暮笛向晚,更砚及月上中天。
盛不及纳兰容若,才难敌皇家遗宠,容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
品和德,才和学,世上唯这二者,飞雪化不去,烟火卷不走,是自己的,便是亘古久远不绝的标识,豪门青梅筵宴,容若这复钟灵神秀,繁华过,热烈过,亦,深爱过。
月半弯,眉渐栊。
所有静止落幕,聚于此,掬水润唇,一刻一瞬间。
所谓刹那芳华,总是惊艳。惊艳过后,便纳空感怀。
一几一笔,一花一叶,极致总是简单,而简单至最后,便是一夜长天。
叩月无语。有些深交,便是此境,不具一词,不抒一语,微微一笑,便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