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出奇的黑,厚厚的乌云藏了星星,压住了月亮。
凤英不敢点灯,一个人躲西厢房里,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用力攥着的两只手的手心里湿漉漉的。此时的凤英,似一只怀揣心事的小花猫,一会坐在炕头上,可又仿佛炕洞着了火似的,瞬间使她又弹了起来。一会她又出现在屋子中间,踱过来踱过去,她的心随着她的脚步在荡着秋千。最后她趴在窗户根下,两只耳朵用力竖起,绷紧她的每一根神经,努力使自己的听力,穿过西厢房的窗户,抻向北屋。甚至她恨不得在自己的耳朵上长双眼睛,她要打探北屋里的动静,她要观察自己父母,尤其是父亲的脸色,只有从父亲的种种表情上,她才能推断出,父亲坚如磐石的心能不能有半点的软化的趋向。因为媒人张妈领着栓子娘和栓子,又来向她的父母提亲事来了。
凤英和栓子虽然不是一个村的,可他俩早就认识了。那一年县里大修海河,要从各个村里找一些壮劳力,到那里参加青年突击队,兴修水利,根治海河。凤英和栓子二十挂零岁,正符合壮劳力的标准,在生产队上,他们都是挣十分的老力。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在那次修海河时的一次劳模大会上认识的。那次他俩被双双评上劳模,披红挂彩,他俩兴高采烈地站在领奖台上,在一片暴风雨般的热烈掌声中,县长亲自给他们发的奖。他俩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地的“土皇上”御授嘉奖,激动地俩人手无举措,兴奋不已,当他们都要扭转脖颈,去寻找同伴共同分享这快乐时刻时,猛然间二目相对时,他俩突然发现,他们的四只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一起了。凤英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手瞬间就抽了回来。傻乎乎的栓子,当凤英猛然把手抽回来时,他突然愣了一下,好像非常纳闷儿,我俩的手啥时候握在一起了?你为啥又抽走了呢?当他带着这些疑问,把目光投向凤英时,栓子的脸瞬间变成了红布,因为这时他才看清楚,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位女同志。刚才他俩都完全沉浸在被县长亲自授奖喜悦中不能自拔,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身边的人。
哗哗哗……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凤英和栓子被这莫名其妙的掌声惊醒了,原来,他俩还傻呆呆地戳在台上,其他授奖人员早就下去了。顿时他俩乱了阵脚,凤英想向左转跑下领奖台,栓子想向右转跑下领奖台,乱套了,一下子俩人又撞了个满怀,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加笑声。他俩各自回转身,分别跑了下来。
开完劳模会的当天晚上,凤英的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刘巧儿的歌词:这一次的劳模会上我爱上人一个呀!他的名字叫赵振华。凤英在心里默默地把赵振华改成了赵梦栓。
也不知怎么了,自从开完那个劳模会,凤英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心里总是时不时地冒出巧儿的这句歌词。这句歌词不要紧。可把凤英的心里的那谭湖水搅乱了。在平时干活中,凤英的眼睛可就离不开栓子了。看看栓子那魁梧的身材,干起活来,小牛犊子似的,拉起那排子车,脚踩风火轮,呼呼呼地跑,脚下生风,身影飘逸,队长派的那点任务,三下五除二他就完成了。惹得人们个个给他竖大拇指。看到人们对栓子的赞叹,凤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仿佛人们夸的不是栓子而是她李凤英。
栓子不但能干,人还善良,每次干完活,还要帮助其他队友干活。有一次,栓子在帮助凤英干活时,凤英悄悄的把一块花手绢塞到了栓子手里,低声说道,看你满脸的汉印子,花狗脸似的,难看死了。说罢,掉头跑了,栓子傻傻的定格在了那里……
从此,海河的大堤上就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夕阳的余晖下,一对牵手奔跑的人,身后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栓子这次来提亲是第五次了。不知道这次爹能不能答应。凤英在西厢房的窗根底下来来回踱着步子,小心脏扑通扑通敲鼓似的跳着,凤英用力捂住跳动的心脏,可她怎么也捂不住小腹里那个游来荡去的“小泥鳅”。凤英在心里,大声对父亲说:爹,你就应了吧!不然来不及了,说着,凤英在西厢房里冲着北屋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