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成都回来,坐的是那天最晚的航班,越晚越省钱。
双流机场也不再像白天那样人头攒动。
2.
坐飞机的意义无非就两个,一个是为了去,一个是为了回。
这趟航班人不多,大多数人坐上来扣好安全带就躺在靠椅上打盹了,这个点儿很少有兴奋的。
南航的空姐站在过道演示呼吸袋如何使用,虽然无人关注,她的眼神也有点涣散——大家都累了 。
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挺年轻——短裤加宽松的亮蓝色体桖衫,感觉是活泼的人,但是掩盖不了脸上岁月的痕迹。右边坐着个中年老外,我用英语问了他来自哪,他用中文回答我来自法国。用余光瞄到了他手机上的短信,上面他写着“那你就把孩子打掉吧。”我不禁开始开始浮想联翩。
3.
飞机起飞时,妇女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忘了系安全带,我觉得这个人看着感觉挺温和的,可以聊一聊。我睡不着,又不知道做什么来打发这四个多小时的天空飞行。
我问她哪里人,她说是四川绵阳的,在石河子打工。
我又问是什么工,她说是绵阳的老板在石河子开了个大商场,她在那里做导购,跟着这个老板二十几年了。
“那怎么是从绵阳回新疆呢?”
“啊,在绵阳照顾下老板的二老婆坐月子,今天我就回来继续工作。”
她眼神低垂,看不清表情,语气里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
“哈哈哈,那大老婆知道吗?”
“怎么可能让她知道,瞒着她呢,所以老板找我去照顾下二老婆,我跟老板很熟。”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她又接着说,
“他二老婆才二十五岁,跟着老板五年,现在有了孩子,更不可能把她甩掉了。”
“也对,而且青春年华都给了你老板吧。”
她透过玻璃板忘着窗外。
我也透过窗户看过去,偶尔有几朵细碎的云恍恍惚惚地游荡在飞机周围,底下是绵延的山脉,也许还有流淌的河流,现在都是蓝黑色了。再看远处,是什么城市我也不知道,远眺那些城市的灯光像金矿一样散布在建筑群里发出金灿灿的光。人类真的很渺小啊,都是一个一个被淹没金矿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看着城市的夜景,总能让我平静下来,
就像看着夜里的大海,听着潮水呼唤的声音。
5.
接着,女人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什么前几年皮草卖特火,进价几千来块的就能卖到上万,后来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我一边吃餐盒里的米饭一边有一句每一句地回应着她。
她把脸侧向窗户那一方,又看了会儿夜景,突然开口说:
“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了啊,二十多年……”
“他的目光,却从来没有为我停留过。”
我没说话,把餐盒里的餐巾纸递给她,她摇摇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人的感情就像不可再生燃料,你在第一段恋情中消耗太多付出太多,就没有心力再去为下一个可能在一起的人而付出了。下一次我想速战速决,能在一就在一起,不能就拉倒。你没那个耐心再去等待了,也不想去培养一段能从朋友发展从恋人的感情。
很多时候我会怀疑,我这样的人,这辈子可能不会得到幸福了。
接着我也合上眼,机舱里没人说话,也没人起身,
仿佛都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6.
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法国佬把手机打开,我又多事儿地偷看他的短信。
发过来是串省略号,外加一句对不起。
他回复:“飞机到了,我想了想,孩子还是生下来吧,虽然我不能是它的亲爹。”
我心想这老外中文还怪溜的。
7.
和妇女一起拿完托运的行李,一起走到停车场,亲人来接我了。
我挥手和她说了再见,坐上了车。
车开向高速,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里。
我打开车窗,午夜夏天的风吹在脸上,把头发扬了起来。
抬头再天空,没有星星,只有机场的灯光在不远处,独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