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出殡以后,我在家待了三天。很多时候,我走出家门往奶奶住过的屋子望去,依稀还能想起她坐在竹椅上,用她那双只能见到些许光亮的眼睛望着路上的行人,拐杖就放在脚边。有些时候,我似乎又看见她从河边拄着拐杖往家走,看见我们回来,总会很兴奋地围着我们问东问西,那种老年人的孤独总是不经意地笼罩了我。
奶奶八十有七,也算是高龄了。自去年年底我来四川开始,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慢慢地,开始卧床、大小便失禁、瘫痪、直至失去意志。也是从去年开始,她经常跟我们唠叨着说,她怕是过不去了。也许,老年人都有自己的先知,果不其然今年6月就离开了人世。
从我懂事开始,我跟奶奶的交集也只有10几年,对于其他,只能算是道听途说。按我的了解,奶奶最后几年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她的孙儿还没有一个安身之地——叔叔四十左右白血病去世留下一子,后面土房子塌掉了。终于,去年我的堂弟在所有亲戚的帮助下终于建好一层红砖房,了却奶奶的心事,也使得我们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也算是给去世的叔叔一个交代。也许完成这项大事,奶奶几乎了无牵挂,从而开始走下坡路了。
回家给奶奶奔丧,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比较深刻的奔丧经历。
奶奶的过世代表着我身边(不过某人那边)她那个辈分的人全部退出舞台,所有的记忆也将慢慢消失。
自去年堂弟建房子,我家老房子被夷为平地,奶奶的茅厕就成为童年最后的房子记忆了。那时候,每年初二两个姑姑就会带着表弟表姐他们从山里面赶过来,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小孩子在一起打闹。日子似乎一直不会过去,每年都能这样欢聚。也许是从我们长大开始,慢慢地凑不到一起了。
这次奶奶一出殡,所有人都各奔东西,只留我跟爸妈在家。爸爸说,奶奶去世以后,他就首当其冲了。于是,我突然间感觉到自己成长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了。人也许就是这样长大的,人也许就是这样变老的。
第二天傍晚,爸爸去给奶奶上香,我随口说道要不我陪您一起吧!这次爸爸没有拒绝。我们两就一起往几里路外的山边走去。一路上,爸爸跟我聊了许多家长里短。又过了2天,我要回四川,天下着雨,爸爸执意要从冲里走路送我到镇上。我没有拒绝,可能我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人之将老的孤独吧。爸爸拖着我的皮箱,冒着小雨前行,行走在水泥路上,一晃40分钟过去,我们来到了镇上,我上了车,没有回头。这样的陪伴也许是我们作为父女关系这几十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认真陪伴——一个老人对子女的依恋,一个突然长大的孩子尽的些许孝心!
在候机的那段时间,我想了更多。一直回想家里的那个水库,水库尾巴里的家,黑漆漆的家,以及奶奶那仅存的土茅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连那个土茅厕也要消失,甚至我的黑漆漆的家、家里面的柴火都要消失。而我已然在家里待不下去,我无法面对老人那不经意的孤独,无法面对妈妈煮的黑黢黢的菜,无法面对妈妈房间四处凌乱的摆设。这一切的一切只会加重我的伤感,而我却无能为力。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分离的代价。许多年前,我各处求学,也不曾着家。可是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伤感,也许因为没意识到父母已经年老到“首当其冲”的地步吧!
但是,我依然无法停止远离的脚步,奔向我的新家。
因为,聚散终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