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mott作于2017.11.22改于11.25
当他看见她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向他投去一瞥,只觉得她的眼里像是有夏日午后湖面的粼粼波光。
他见过那样的光,在他不经意间突然在眼眸中经过,抬起头来又不见踪影,在一道一道的金色中不知道刚才那一缕起于何方又归于何处,惹得心中一动,却又放矢无的不知如何消解。
晚上他躺在床上回忆起她的眼,从眼逐渐竟勾勒出她的面庞,浮现出她的身体,她埋头在电脑前调整参数的样子。那屋子里没有灯,电脑的光模糊地描出她的脸庞。没有锐化,她的侧脸像是融进屏幕中。少女与机器,世上灵动的与机械的巧妙地合而为一。
那晚的梦格外清醒,他像是变成了上帝。梦里他在溪边用一堆黏土想要捏出她的脸,却始终不够精细。捏出的鼻子不是扁了像是加上阴影的2d图像,就是太高仿佛带有了域外风情,始终没有她那种平衡感。颊骨的高度也很难控制,让她的脸在瘦削与丰腴之间摇摆不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着他的作品,依稀有了她的影子,却被起床的闹钟惊醒。
第二天他在机房又见到了她。他在她敲击键盘的时候偷偷凝视她的脸庞,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急忙移开视线,装作满不在乎。他努力记住她脸庞的每一个细节,像是小学生努力记住原文背诵的诗歌。他想要再做一个昨天那样的梦,这一次他能够塑造出她最真实的面容,不再是只有依稀的轮廓。
如他所愿,旧梦再续。他惊讶地发现梦中连他前一天的半成品也还在原处,让他少费了很多功夫。仿佛是一个游戏,存档读档,让他能够连续地完成他的工作,从脸到身体,一点一点进行雕琢。
他用白天的时间一点点记住她身体的每一寸,用夜晚的梦把她变成雕塑。他想他是喜欢她的,他听人说喜欢是想要占有,他想要她永远都在他梦中。
他也记不得究竟是过了多少天。他还记得有一天,他做不出纤细娇嫩如葱的手,烦躁得用头抢地,血从额头渗进黏土里,竟让黏土有了一丝血色。有一天他大体完成了她的塑造,激动得在溪边放声大笑,惊起了一树的鸟。有几天他为了她的肤质更柔滑,沿着小溪寻找产珠的蚌,磨碎了珍珠成粉敷满她的全身。还有几天他用树枝削成的刀,刻画她的纹理与笑靥。
当他终于完成她的塑造,却一直找不到那道光。他把小溪装进她的眼里,那光却微弱得想风中摇曳的烛。他带着她溯溪而下,想要找到那片湖。在小溪的尽头是一片海,他把海装进她的眼中,却又觉得精光太盛、机锋太过,像是枭雄的眼而不是少女的眸。他只得伐木掘石,攀上绝壁寻了古藤剥皮,制成了简易的锹和镐,在溪旁找出一块空地掘了一个大坑引入小溪,造出一片湖来。
当他将那片湖放进她的眼中,她顾盼生姿,眼中带着的笑既不多情也不媚俗,只有少女如诗的情怀,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他竟看得愣了。
他在溪边点起了一堆火。想要将黏土在烘烤之后定型,之后再想办法放入思想与行动,让她真正活过来。他想起天龙八部中段誉在逍遥子的洞中见到的神仙姐姐。段誉看见那晶莹剔透的美人塑像,一生难以忘怀,他想他此时感同身受。他知道在梦中他就是上帝,他总有办法做到。
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将她一点点放入火中的时候,她脚下突然生出绿色的焰,在红色的火苗中显得无比诡异。绿色的焰一点点吞噬掉了她,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的成果,他的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他梦中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梦中的她消失了,心中仿佛少了一块。那夜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的机房里她还是坐在那位置,还是他熟悉的她的侧脸。他仿佛心中放下一块石头。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没有做那样的梦,让他烦躁无比。白天的她,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他只能在黑暗中凝视她融进柔和的光中的脸庞,却不敢坐在她身边。她的工作即将完成,也不知道还能见她几面。
在会议结束的那天,她敲下最后的回车,立起身来向他微笑,他又想起他为她掘出的那片湖和湖面的光。
那一晚他依旧无梦,从床头坐起点起一根香烟。烟雾一缕直上,被窗外的风一拂,依稀化成她的侧脸。他狠狠地弹了一下烟头,明灭的烟头带出烟丝落在脚下,仿佛是恨自己的踌躇和懦弱。
真的结束了吗?他问自己。却没有注意到烟头慢慢点燃了拖鞋,渐渐生出绿色的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