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熊

大熊还是回去了。

大熊是我在大学里除室友外,第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大学同学。

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再加上一副金丝边眼镜,大熊俨然是个文弱书生。这是我对他的第一眼定位。

但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且多到让人感到意外。

1

我交友一般喜欢一个字,诚。

而大熊的外表及行动都表明,他很符合这一点。

我已经不记得我和大熊是怎样开始第一次对话的,但我同他认识不久后,就把他认定是一个可以谈心的人。

可是后来,我才一步步发现,我想错了。不过不管怎样,大熊还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即便后来直到他走的时候,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我这个人有个大毛病,就是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恨不得立马把心肺都掏出来给他看,不管是交友,还是谈恋爱。

所以,刚认识大熊的时候。我就把他当成了一个认识了多年的好友来看,即便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我总是会时不时的同他说起我以前的事迹和现在的异想天开,而他总是在一旁默默听着,话不多,也不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在我问他的时候,他会答几句,或者应和的笑笑。

可就是这笑,竟成了我对他最宝贵的记忆。

我可能会不记得他说过的话,不记得他做过的事。可我只要一想起他,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的笑来,由嘴角到额头都在抽动的笑纹。

可这,已是几年前的记忆。

自大一下学期起,我已很少同大熊往来。一方面是因为我和他不是一个寝室,另一方面是,他已渐渐迷上了游戏。

我之前一直以为,大熊是个积极向上的人,是个有着自己独特视角和独特魅力的人。可从他买了第一台电脑起,基本每天的生活,都是在游戏中度过。

然而那时还好,你同他聊天他还是会很热情,他还会每天按时去上课,虽然他已每天烟不离身,但至少他自己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上大学。

直到大一下学期期末的时候,有一天我同他在路上走着,他突然把手放到我背上,涩涩的对我说

“林子,我上学期就挂了三科,你说我会不会留级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暗淡而不安。便安慰他说道

“没事,只要你这学期期末好好努力,就不会挂,要相信自己!”

说完,我还用手拍了拍他背。他那时候还有一百零几斤。

2

很快,就到了大二,大熊没有留级,虽然最后他还是挂科了。

刚进入大二的那几个星期,大熊还每天拿着本书在看,虽然他这时候已经不是很喜欢搭理人了。可至少他还在学习,还有颗想要学习的心。身边同学都惊叹大熊的改变,看他不喜欢说话,我们也没多在意,只是猜测这个暑假家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此,我还特意发了条朋友圈,希望大熊能够好起来。当时玩微信玩的少,所以加的很多人都没改备注。

在我发完朋友圈的第二天,我突然看到底下有一条评论,但又不认识,还以为是哪个陌生的朋友评的。

评论是这么写的:

“这是一段非常到位的描述,这对那人的为人有一定的了解,并时常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想他是幸福的,有人能这么的了解他的性格。然而并没有全面的了他的生活。也不知道他生活的环境,不了解他几个月的经历,不知道他在几个月里懂得的道理。或许父母赚钱不易,让他懂得珍惜。或许他是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应该沉淀自己。或许是为他了自己将来能找到对象,应该更克苦的奋斗。他很幸运,他能及时回头。他很不幸,他回头换来了一些怀疑。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多多听取箴言,多吃苦,多展示自己,大胆一点。多与同学交朋友。”

直到几个月后,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大熊。但是,此时的大熊已经陷入了深窝,无法自拔。

每天晚上出去通宵,第二天早上七点回来,白天就是睡觉。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大三的上学期大熊家长的到来。

我们这才知道,大熊在初中时就有网瘾。高中因为学校管得严,所以一直还是在学校好好学习。但进入大学后,随着往日学校严格的管理和父母监管的脱离,再加上大学生活的自由散漫,大熊一步步又堕落了。并且越发严重。

原本还以为,大熊会因为家长的到来而有所改观,会一步步恢复原来的状态。可结果却恰恰相反,他竟自闭到不和我们说话的地步。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眼神迷离的看你几眼,似乎我们已经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直到大三下学期有个晚上上课的时候,我突然收到条消息

“林子,我回去了”

我回了句

“一路顺风,祝好”

3

如果能让时光倒流,我会调整好作息时间,少玩一些,多学些知识,多出去见见世面,少吃点零食,多吃饭,不再抽烟、嚼槟榔,对身体不好。周一到周五,不要玩电脑游戏,不要宅在寝室,闭门造车。多与人交流,好好学习,天天进步。

这是我无意间看到的一段忏悔录,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把它放到这里,但我觉得,它写得很真诚,虽没有气贯长虹的滔滔大论,也没有口若悬河的铮铮誓言。让人读来,却有着动人心弦的力量。我也不知,他是曾经历过怎样一番挣扎,才有这么一个决心做这样的一个转变。

我曾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常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背着一个比他身体显得大的多的书包,面若冰霜的低头走着。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却常口里嚼着槟榔,不时还叼根烟,跟着别人在兴奋的玩着游戏。平常很少见他说话,更不要说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但是见了人,还是会冷冷的打个招呼,有时聊的熟了 ,还会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来。但当我过了几个月再见到他时,他变得更冷淡了,常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某样东西出神,同他说话也不再搭理,更不要说是见他玩游戏,抽烟,嚼槟榔了。却常带着一本书,很少见他的视线从书本上离开过。我不知这是一件坏事,还是好事。但我想如果他如果能从此一步步的往好的方向发展,总强过天天打游戏。

一个人的悔过,对于以前的那个他来说 ,变化无疑是巨大的,而这恰恰是最令旁人为之感动的一点。如果可能,愿天下人每天都能自我反省,这样或许就会少一些纠纷,少一些动乱,少一些过错,而多一份和平,多一点爱。

以上是我朋友圈里的原话,一字没改,也一字不差。

4

有人说,我和大熊一直很要好。

是,是有过,但不是一直。

而且,我也没有对他那么了解。我并不知道他背后的故事,他没说过,也很少说。我对他的很多了解,也只是局限于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但我隐约的能感觉的到,他的内心还是很向上的。只是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境地,他还不如把自己封闭起来。

大熊大学三年一共挂了近十科,而我们学校规定,任何同学,只要一学年挂了四科,就必须强制性留级。

而大熊曾和人说起过,他大一就挂了四科,竟然没留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内心是感到侥幸呢,还是焦虑。

但我想,应该是焦虑的。以至于到了后来,竟成了破罐子破摔。

多次想要证明自己,却又无果而终。这就好比,给人以希望,又将人扼杀于希望之中。而大熊就处于这种苦闷之中。

大熊在大一下学期期末时,就曾为了考试而努力过一段时间,结果还是挂科。到大二上学期开学,又想过好好学习,但毕竟是孤军奋战,难见成效,再加上身边很多同学每天该怎么玩便怎么玩,自己的心自然也就收不住了。也就顺其自然,管他什么挂不挂科,能不能毕业。

而这背后,其实是大熊那些疲惫而又满是伤痕的心。

在自己努力不见成效,又看到身边一些同学不怎么学习也不挂科的情况下,一种对自我的自信也就随之丧失。索性也就不去想他,反正一天天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想睡便睡觉,睡醒时饿了就吃饭。大熊就这样一天天堕落下去。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到底是什么原因,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

5

大熊虽叫大熊,但他一点也不“大”,甚至显得有些瘦小。

不知道是先天性营养不良,还是从小娇生惯养。

大熊的食量很小,每次吃东西只吃上面一点点,而且吃饭的时候,甚至是一粒粒在挑,很慢,也让人看起来不舒服。

从大一到大三,很多同学的体重都是蹭蹭往上涨,大熊却不是,他反而越来越瘦,甚至一度只有九十多斤。

而且每每到冬天的时候,大熊的手几乎没暖过,一直是凉凉的,而且经常冻的发紫。

大熊虽有一米七几的身高,但因为太瘦,穿再多的衣服也显得动不动就会被风挂倒的样子。

而我在大学同大熊最后一次说话是在一个刮着大风的早上,我背着书包去教室,刚好在过马路的时候碰见他领着他爸从外面回来,冲他笑着说了句话,他没回我,我也就没再看他。直到几天后他给我发消息,说他走了。

6

那时候,大三下学期已经过了一半,我们都在一间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突然,传来了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们不读了,我们回家”

重复了几遍,他边说还边挥动着那满是槌状指的手掌,然后另一只手拉着大熊的手,走出了教室。

虽然,此时的大熊已经成了老师和学院领导的特别关注人物,但是他基本已将自己牢牢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天还是按时来上课,来了之后,跑到教室最后一排,摊开书,然后低着头,或趴着睡觉。

偶尔,还会缺几节课,背着个书包,跑到外面去闲逛,到了下课时间,又径自走回宿舍去。这个时候,他已基本再没同身边的同学说过话。

其实,最揪心的,还是大熊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供他上大学,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当他爸说出那句“我们不读了,我们回家”时,内心无疑是像刀割的一样疼的。

大熊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能重逢,也不知道,再见面时,他是否还是会露出那标志性的笑来,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是第一次见面那样,白白净净,戴副眼镜,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但我真心希望,大熊能够重新振作,能够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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