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

过年

小时候过年爸爸会带着我和弟弟还有院子里的其他孩子去捡干枯的柏树树干,还会采些柏树枝,然后在旧院的四合院子里给我们架起高高的年柴。我和弟弟很喜欢年初一早晨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柏树树枝燃烧的啪啪的声音,还有空气中时有时无的松柏油的香味。小二米高的年柴燃着雄雄烈火,把窗外映得通红。那是隔着爸爸糊着白纸和奶奶剪的漂亮的红色窗花外的热烈和温暖,是儿时那个极幸福的童年里最美的风景。我和弟弟就静静地钻在被窝里,感受着妈妈屋里屋外祭拜天上的各路神仙和家中那些已故的亲人,感受着爸爸屋里屋外放着炮,放着鞭,点着年柴,帮妈妈点着香。在厚厚干净的布门帘一起一落的风里,氤氲着各式的香和各式的欢喜。

因为我和弟弟喜欢看烧年柴,爸爸在村里第一家把纸糊的窗户换成了大气明亮的玻璃窗,他怕两个喜欢看年柴的孩子一会儿屋外一会儿屋里一冷一热大过年的感冒。于是在明亮的玻璃窗屋内我和弟弟钻在紧挨玻璃窗的炉台上,隔着干净的玻璃窗暖暖地看窗外热情欢愉的年柴。我和弟弟会把鼻子贴紧玻璃窗,透过那些细微的窗户缝用心地闻那些偶尔飘进来的柏树的香,真的是极好闻的。

闻着如丝般幽远的柏树香,我也会抬起手或着抱起脚闻闻手上或脚上淡淡的肥皂的味道。年三十妈妈都会抱着我的脑袋帮我洗头,洗脖子。妈妈一边洗一边唠叨:都上高中的大姑娘了,怎么身上还臭臭的,你看看你的领口,油哈喇喇的!你看看你的袖口,油哈喇喇的!我知道我是个臭臭的姑娘,同学都说我的手长得极美,一看就是弹钢琴,可是一伸手比有些男生的手都黑,搞得我极不好意思。妈妈帮我洗完头和脖子,爸爸帮我洗手和脚,妈妈的手上都是老茧,性子又急,她帮我洗完头和脖子,脖子上都会有一些小划痕,生疼生疼的。爸爸会耐心细心地帮我洗手,手肘和脚后跟那些摩来摩去的地方脏得发亮,爸爸会小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打肥皂帮我洗净。

爸爸干活也多,但是没有像妈妈的手一样干枯得像老树皮,红红的紧致的手背清晰可见那些如蚯蚓一样的青筋。他给我洗完左手再耐心地洗右手,然后换水再打肥皂帮我洗脚,妈妈说我的脚臭得天下无敌,爸爸却不在意。仍然耐心如给我洗手一般认真地洗脚,一遍二遍地洗,直到他认为干净了。再然后爸爸用妈妈剪衣服的剪子给我剪指甲,依然是左手、右手、左脚、右脚。再然后爸爸会找个矬子把他给我剪过的指甲磨平,磨完之后爸爸还要认真地把我每个手指甲、脚指甲吹吹。再然后爸爸用他的手把磨过的每个指甲摸索一遍,他确认指甲光滑了,不会伤到我的脸才会结束这项活动。

妈妈会在煤火炉的边上给我和弟弟烤上红薯油糕,一旁还有她炸的撒,一小框花生、瓜子和糖。妈妈把烤热的油糕撕一小块放进被爸爸束缚着手脚我的嘴里,滚烫滚烫好几次都有点烫着我的舌头。妈妈一边用心地烫着我的舌头,一边嫌弃着爸爸:让你给孩洗个手脚怎么这么磨叽,我来!爸爸紧紧地抓着剪子,在妈妈面前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决:你还不把我姑娘的肉剪了,不行!只有这个时候爸爸不怕妈妈。弟弟在一旁一身的醋意:姐姐金玉其外,败䋈其中!妈妈我是金玉其中,败絮其外!妈妈不懂弟弟说的什么意思,用妈妈的话说: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爸爸依旧静静地笑,看着坐在炉台上小凳子上的我,一旁醋意的弟弟和的莫名的妈妈吵来吵去,他拿起我们三个的皮鞋,拿一个小凳坐在门口对着我们三的皮鞋哈着哈气,挤着鞋油一边看着我们,一边认真地帮我们擦皮鞋。

把过年的衣服、裤子、袜子放在枕头下,爸爸早早地起床放村里排名第一早的三个开门炮,然后放村里排名每一长的鞭。妈妈蒸的馒头是村里出名的好看的,妈妈给用白面做个小鸡给我,给弟弟做一个小白兔,是可以吃的馍,也是一年里可以吃到的完全是白面做的馍。那个用面做的小鸡和小兔子的馒头放在门头,讲究的爸爸会在下面垫一张白纸。然后放完炮和鞭的爸爸烧起年柴,是柏树枝和一年在路边干枯的树干架的年柴,年柴很高,比一米八的爸爸还高很多。天亮后爸爸用会红彤彤的年柴给我们烤妈妈做的白面枣糕,爸爸把枣糕烤得焦黄焦黄的,枣糕外面脆脆的,里面软软的,热气腾腾的,很好吃。

年初一早早地起床,我们一帮小孩会穿上妈妈买的新衣服、裤子、袜子和新鞋,用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盘子端着妈妈做好的烩菜,送给村里年长的奶奶和爷爷,还有伯伯和大妈。一个小山村就姓一个姓,都是本家,一家人。于是一个村里,四个村庄,孩子们穿着新衣车水马龙似的端着热菜和枣糕的盘子穿梭在村里,爷爷奶奶会给我们一个白面做的点着小红点的小鱼、小鸡、小兔,有时还会给我们一毛、二毛或者五毛的压岁钱,村里四处是孩子们的笑声。我的新衣服很多是舅舅在晋城买的,别人都说一点也不像村里孩子的新衣,即使在县城同学眼里他们对我的新衣也是少见多怪的。

我和弟弟去坝坡转亲戚,不想走公路,走山里的路。因为老姑家做的是米菜,炒的菜里放了肉片,我和弟弟不爱吃肉,在回家的路上偷吃的一个馒头,被妈妈发现了。转新戚送馒 头是有讲究的,平辈年长的拿三个或二个馒头,年轻的会拿一个或者二个,长辈的拿五个枣糕,最少也会拿三个。爸爸数了数枣糕,悄悄地告诉我:老姑只拿了三个,要是我和弟弟吃两个妈妈就不会被发现。

户户的红包

过完年家里还会有很多的枣糕,最多的时候会有五六十个。但是和妈妈做的一样好看好吃的不多,要么是没有妈妈做的白,有的没有妈妈做的枣糕好看,有的没有妈妈做的味道好。过了年天气也越来越热了,那时家里没有冰箱。爸爸妈妈怕枣糕变坏,就用火炉将枣糕烤烤干。爸爸烤的枣糕前后左右上下都是焦黄焦黄的,但是总会遭到妈妈的严厉批评:磨叽,我来!妈妈烤的枣糕要么是黑的,要么是白的,随后她会摔给爸爸:我不干了!爸爸会接地妈妈烤黑的筷子,接着烤枣糕。爸爸烤得枣糕仍是前后左右上下焦黄焦黄的。

儿时的弟弟是美貌与智慧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弟弟成了自己嘴里的金玉其中,败絮其外。只是无论弟弟怎样的败絮其外,他一直都是爸爸的珍宝。因为我们喜欢闻年柴的柏油香,爸爸全村第一个换了大大的玻璃窗,后来因为邻居奶奶嫌弃弟弟每天qiu在她家看她们的黑白电视,爸爸静静地全村第一个买了彩色电视。那时候的过年全村很多人都会在我们家里,有坐床上的,有坐炉台上的,有拿小马扎的坐在地上的,还会跑来跑去的孩子,过年我的家是极热闹的。再后来妈妈想要单独客厅和卧室的房子,爸爸自己设计图纸,给妈妈盖了一院有单独客厅、卧室、厨房的房子,有客厅、有我的卧室、弟弟的卧室、爸爸妈妈的卧室,还有客人可以休息集客厅和卧室在一起的房子。但是我和弟弟很少用我们俩的卧室,每每回去,弟弟和爸爸挤一张床,我和妈妈挤一张床,就在他们小小的卧室里渡过我们的各种假期。

无论是窗户怎样变化,家俱怎样变化,至后来家怎样变化,爸爸依旧不变的每年初一放村里排名第一早的炮,排名第一的最早最长的鞭,还有排名第一高的年柴。他依旧会把妈妈做的精致的小兔、小鸡放在门框上,依旧不变地在小兔、小鸡下面放一张干净的白纸。在没有卫生纸的年代,他依旧不变地在我和弟弟拧鼻涕时,去厕所时找一张干净的纸,在他干净的手里揉阿揉,揉得软软的再让我和弟弟用。除非妈妈要用她的剪衣服的剪子帮我剪指甲,爸爸依旧在妈妈面前弱的。今年年三十洗完澡我抱着脚笨笨地剪指甲,户一旁偷偷地笑:真笨!我脸红了,结婚前剪指甲真不是我的业务范围。如果户说:老婆,来表演个劈叉!可能不用热身直接下去了,但是剪指甲自己真得很笨。认识我的人都认为我很软,身体协调性不错,但是剪指甲笨到家了,左手剪右手指甲还好,但是右手剪左手,剪脚指甲的确有点困难。

我见大表哥和小表哥的第一次面是大他们考上学校,大表哥高中毕业考上不错的本科,小表哥初中毕业考上很不错的中专。那个让全家人欢喜欢的秋日两个表哥第一次来我们家,就坐在老院子南屋门外的小板凳上,两个人认真地看着动画片不由自主地呵呵呵地笑。我拿了小板凳坐在他们俩一旁尽着地主之宜,大表哥认真地看妈妈,小声地问:妹妹,我叫你爸爸舅舅,叫你妈妈什么?怔怔地看着大表哥,我说:我也不知道!然后我替哥哥问爸爸,爸爸笑:四个不说万里挑一,也算是千里挑一在北留也算出名的人这都不知道?我认真等着爸爸给我答案,爸爸摸了一下脑袋,叫了妈妈的名字:唉,孩子叫我舅舅,应该叫你什么来?妈妈笑:舅妈!妈妈不会的很多,就一点就以统治爸爸。爸爸说:妈妈是他心中的女皇!

高三的那年快过年,大表哥从他的大学买了很多的书给我,我当时还认真算过那些书的价格,应该是一百三十八块左右,这是我见大表哥一次面之后。十多本书极太厚的一牛皮纸包,记得那年过年我是抱着那一牛皮纸书回家过年的,我还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书里的每一道题都做了。抱着有些抱不动的书回家时,班主任老师还笑我:我的孩,人家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给我吊儿郎当,天天向下!那时我还笑着回老师:女子无才便是德吗?老师问:谁说的?我笑:我舅舅,虽不是他的原话,但就是这个意思。舅舅说:女孩子随便考个什么学校就好,哪怕考个gs舅舅也接着。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下决心要把哥哥的书好好看好。书是抱回去了,决心下了,因为忙着看电视,看小说哥哥买的书一页都没看。

后来姑姑说大表哥有一年饿坏了,大表哥无意中说漏嘴:有一年在大学饿得烤红薯皮都吃了。姑姑说一年给哥哥一千块钱,每个月哥哥也就是一百块钱的生活费,哥哥小一米九的个子自然饿了,姑姑很谦意。我听了姑姑的话后悔极了,不知道那时的哥哥是怎样用八百六十二块钱分摊的十个月。其实我和哥哥之前也就哥哥称呼妈妈什么说了些话,爸爸说外甥似舅还不假。哥哥从来也只是就事论事地教育,听说户户出国他跑到北京给我和户进行了他思维方式的长谈,明白户户的心意后哥哥喝了一杯水就消失在我和户的视线里,那是我和哥哥的第三次见面和聊天。看着消失夜色里哥哥的背影,爸爸的话又在耳边:外甥似舅吗!

中午和户户视频,对着镜头包子、剪子、锤,决定给美户户压岁钱的方式。户户赢了转帐压岁钱,一次性来个大红包。我们赢了一个红包一个红包的发,初一一个到两个小时发一次,直到发累了,收累了为止,户户说现在听得就累了,但是是我和户发压岁钱给她,再说包子、剪子、锤户户输了,而且洗好了还很想要压岁钱。问题来了,我们的白天是户户的夜晚,我们的夜晚是户户的白天,什么时候发钱呢?这么说来给户户压岁钱我们还需要定上闹钟。

我和户商量过年我就不要压岁钱了,这样给户户速度快些。户笑:不行,你的是你的,她的是她的。加上昨天腊月三十的红包,加上即将睡觉前发姝红包,我送给户户八个红包,明天是户户的初一,我就可以兑现给户户十二个红包的承诺。正月初一的六点,哥哥回过视频,一旁还有叫我蕊儿的姑姑,哥哥唠叨地告诉我:不能太忙,年纪大了!不能再减肥了,要注意身体!我听着他的碎碎念,加上视频聊天也就是十多次见面,我冲着户嘀咕:瞧哥哥的碎碎念!户笑:别人在意你飞得有多高,哥哥在意你飞不累不累,这是哥哥送给你最珍贵的新年礼物,傻姑娘!过年好!

给妹妹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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