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记忆

2019-6-8

        端午节小孩出行，我决定到妹妹家去过节，难得的端午小长假，又能看到两个乖巧日渐长大的妮子，这是我们即便生活一个城市大家平时忙碌少有的一起快乐时光。

        我一大早起床为自己煮了粽子，守着粽香在厨房里回忆起小时候端午过节的样子，那是屋檐下一家人简单快乐和幸福的日子，我还记得自己早早换好了新衣服等着吃完午饭，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去看划龙舟，那是种怎样的急切，我围着灶台多次催着奶奶快点下米，可奶奶不紧不慢在灶台上的大锅里塞着艾菖蒲，等到锅里的水沸腾就招呼我们去洗澡，满脸慈爱地跟我们说着端午时用艾菖蒲煮的水冲澡，身上一年都不会长包生痒。我们担心赶不上镇上龙舟赛，就撅着嘴不愿意生着小闷气，现在想来冲个凉洗个澡真的是再快不过的事了，为什么当初还要那么倔强地担心因为洗澡推迟了吃饭耽误了去看龙舟赛呢。

        等到粽子在厨房里飘香渐起时，我忙着剪断粽子浑身麻缠的尼龙线，小心揭开粽叶层层的包裹，深色的糯米饭团粘着粽子里挤出的油腻看着着实诱人，张嘴大口咬下露出的肥腻细嫩的肉块时，舌头却明显感觉不出儿时奶奶塞入菱角溢出的味道，那时一家人围在锅子旁边，每人2个的份量，嘴里嚼着粽子，等到吞咽完，嘴角留着擦拭后的余香，眼睛总是在问还有剩余的吗？

        我就这么匆忙中吃完一大早就惦念的端午香粽，看看时间，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行程，我要赶在妹妹家午餐准备之前和两个小妮子外出偷食，这是我心里在前天晚上就想好的安排，妹妹家两个孩子尽管生活在周边都是飘香四溢的美食街，但他们是没有机会出去偷个嘴的，这都是妹妹平时反复叮嘱远离沿街食品起的作用。

（一）

        今天地铁的出行轻松，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拥挤，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牵着老人在对面坐定，老人手里是一束刚刚从店里买下的康乃馨，淡黄的花蕊，嫩绿的枝叶，看得出新鲜。老人轻微颤动的眼睛躲在深色眼镜的背后，松懈的嘴角不知觉地微微张翕，可她干净合身的服饰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有身份的人，我拍得照片跟朋友说起上海人的骄傲和高贵，平淡中看得出端庄中的气质，端午时节敬老爱幼，一幅生活安康的画面。

        等到我地铁下车，骑着只要5分钟的摩拜单车，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上一个为自己趁饭唐塞颜面的水果，进了门见到了立在两边，嘴里喊着大舅舅，跳着笑着的这对妮子，我微微的笑容又有了一丝羞意，我这是有多长时间没有见着正在长大的他们，我以为还是开门时妹妹呵斥大小妮子问候的一幕。

        一切变化得好快好让人来不及的开心。

（二）

        小妮子在串个，抱在手里明显显瘦，可她有点兴奋的大葡萄眼睛一点都没有介意和防备。大妮子引我到阳台，蹲在鸟笼旁边用熟练有把握的招式和桃子对起话起来，桃子是他们家圈养了大半年的鹦鹉，之前还有个伴，冬天挂在窗台外面，在寒冷中凄惨地死了，我问鹦鹉会不会说话，她伸手拿起带须的扫帚隔着鸟笼逐级轻轻地敲打，桃子兴奋的眼睛里像是看到了主人的喂食，嘴巴里吧嗒吧嗒开始嚷了起来，我估计也就大妮子一个人能听懂，但清脆的叫声并不让人烦恼。

        小妮子串到厨房，看得出来她一准是找人跟她玩，正在厨房里侧忙着的爸爸擦干手牵出了她温顺的小手，嘴里招呼着吃水果，我朝餐厅桌子上看看了正在逐一备好的菜肴就推脱了，刚刚脱水的大盆牛肉，正在散发香味的葱烤大明虾，就要端进蒸笼的大块成段的鸦片鱼，雪白的身段看得出肉质的鲜嫩，未下锅的辣椒等着八爪鱼的合体，原来平时妹妹晒出的厨艺是另有高人。

        我招呼大妮子换件衣服下楼，她干瘦但极抢眼的长腿让人惊羡，她此刻的大方和小时候见了生人就拘谨判若两人。她双手吊着我的脖子，吓得我赶紧低头，生怕她失手掉在地板上摔个哑巴吃黄连，可她纵身一跃双腿绕在我的腰部，头部往后仰着倒挂着下去，我自是不敢蠕动，她倒无所谓的样子，靠着腰部的柔性一会就翻身抬起头来，双手又挂在我脖子上了，这种感觉好害怕，多少年前儿子尝试这么玩过，我当时一定拒绝了他后来的要求。

        我问她是不是只有我来了她才有机会倒挂着玩，她妈妈一脸得意，大妮子小舅舅来了她也这样，只是小舅舅个子矮一点。

（三）

        我左右两手牵着这一大一小妮子带着和他们同样的开心朝着KFC走去，我是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肯德基，问起是想吃肯德基还是必胜客，大妮子想了想觉得还是肯德基吧，小妮子则是开始说妈妈不让吃红色食品，看到对面的鸡翅活动广告横幅后，她的拒绝声越来越小了。

        我提醒大妮子过马路时要特别注意，妹妹睁大眼睛看着马路两边应和着，“红灯停，绿灯行”。

        “一诺，妈妈六一节给了你什么礼物”，我一脸好奇。

        “妈妈带我们去吃了必胜客”，妹妹接话比姐姐还要块，“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看到”，她眼睛里闪着幸福和满意。

        “除了吃饭，还有什么礼物？”我试探着问大妮子。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没有了，妈妈说吃了饭就没有礼物了”，眼睛里闪过并不觉得妈妈抠门平静地眼神，我问起是不是妈妈在儿童节给你写了封信，我是从家庭群里知道有写信这个环节的。

        “那是我们实践活动要求家长给子女写的一封信，我们也要给爸爸妈妈写回信”，看来那封信并不是我猜测妹妹六一节为孩子准备的旧忆。

        我问起她妈妈的信的内容，回答说都是爸爸妈妈的担心和鼓励，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兴奋，她准是早就知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叮嘱了。

        “那你写的是些啥？”我并没有绕过她。

        “也就是我们离开父母生活的情况，告诉他们我们在外面生活的很好，我还写了在那里的一些有趣的事”，俨然一个大人的口吻。“可惜信件还没收到”，她脸上并没有看得见的失望。

（四）

        大小妮子洗好手就跟在我后面等餐，我示意他们找个位置坐下来等我，可小妮子一会就从座椅上爬下来到我身边蹭，她并不看我，一会又跳着走到桌子边去，开心的样子跃然脸上。

        他们每人先是吃了一个蛋挞，妹妹动作很慢，等到姐姐吃完，她才吃了一小部分，姐姐反复跟她说吃饭要认真，可她老转身看着身后桌位上的两个姐妹，那是两位刚刚补完课等餐的孩子，身边的爸爸还在追问今天老师讲的内容。

        等到大妮子吃完一对鸡翅，一个汉堡后她就喊着吃不下了，吃东西时两个孩子都很安静，从姐姐耐心告诉妹妹怎么吃汉堡里的生菜看得见姐妹间手足之情。

        “吃饱了没？”我望着两个妮子开心的脸，“饱了”，“怎么让你妈妈不责备你们吃了肯德基”，他们面面相觑，“给你妈妈带点回去，她要是吃了，肯定也不会说你们”，他们相视一笑。

（五）

        两个妮子因为外面的偷食中午餐就不吃了，大妮子偷偷拿着带回来的鸡米花躲在书房里，小妮子除了西瓜汁就啥也不要了，倒是爷爷招呼着一如吃虾，看得出爷爷对孙女的偏爱。

        中午餐菜量很大，妹妹一定认为我很少做正餐，特别准备了大份，牛肉的味道正好，五香且很烂，一大盘子菜椒炒八爪鱼好像是特为我准备的，可我哪能装得下那么多，鲜嫩的鸦片鱼比我想象的好了很多，倒是大盆茼蒿菜正合我意，我最后也是剩了大半碗米饭，揩着油嘴离开座位。

        这其实是顿吃得并不多的午餐，可肚子里都是家的味道。

（六）

        午餐后犯困，我躲在书房里看大小妮子各自的表演。书房实际上是他们的卧室，高低床，妹妹尚小，两个孩子也就挤在了一起，上铺临时堆放着衣物，上墙内壁贴满了大妮子的奖状，让人回忆起老家贴满奖状的土墙，很有成就感。

        大妮子从抽屉里翻出了校运会冠亚军牌，奖牌上刻着金光闪闪三个字——王一诺，她骄傲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个并不难的，一脸轻松挑下世界的样子。

        小妮子爬上凳子，翻着钢琴面前的两本音谱，在我的鼓励下，她精灵的眼神很快就应允弹奏一曲，可我等她连续弹了两曲后我才记起录像，家庭群里又有了对她的点赞和竖起的拇指。

        大妮子的钢琴娴熟中带着明显的技巧，她选择了一首跌宕起伏的曲子，加上明快酣畅的节奏，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最后她捋了捋搭在两边的头发，“我还会长笛和口琴”，又是一脸骄傲。

        可大妮子的长笛和口琴明显的不专业，钢琴老师就是她爸爸，那是当年交大里有名的才子，清秀的脸盘上看不出艺术的魅力，“从此才子落入凡间”，这是我们戏谑妹妹的话。

        我也跟着他们骄傲了起来，我们原来只是习惯性考试成绩优秀，可他们正在人生的另外一个舞台撒泼着自己的汗水。

（七）

        出门走走吧，这是妹妹的声音，我记忆中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在午饭后迎着阳光出去走走的建议了，两个妮子习惯跟着大人出去玩，欢呼着跳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刺眼，但沿路的树荫并不让人觉得热。难得的休息天，中午时分正是大家午休的时间，路上的行人明显很少，我沿路牵着大妮子的手，开阔的马路凉风习习，小妮子就是匹脱缰的野马，她并不知道前面就要横过的马路，这可吓傻了才摆脱孩子成长纠结的我，倒是大妮子一个健步冲了前去，抓住妹妹的双手，关心中不忘说上注意安全。

        一路和大妮子说起她的学习，她显得毫不担忧，胸有成竹。想起我小时只要提到学习，我就会紧张和自责，我是家里出了名的学习差，贪玩的那个。她搭着我的肩膀像是朋友的感觉，亲情之间我并不觉得没大没小，反倒觉得有爱传递，就像看到我家儿子和他叔叔之间搂肩搭背一样自然。

        “你英语学习如何？”她显得如此镇定，很快就用英文跟我聊起了他们学校的事情，连同她全程的外教选课和华裔交换生的交流，平淡的眼睛里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妹妹知道我是个成语盲，在沿河边石阶路上招呼孩子成语接龙，我习惯性语塞让我又有了脸红，只是迎着阳光，本身就很黑的皮肤正好掩盖了我内心因为紧张显露出的深层次的红。

        我建议从成语场景应用来测试大妮子的理解和领悟力，她开始饶有兴趣，很快就投降了，我倒是坚持说着词语应用很重要，单纯的记忆和背诵就会让人显得很拙笨，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八）

        妹妹始终记着让大妮子请我喝杯奶茶，大妮子很兴奋地跟我讲她靠做家务，带妹妹睡觉赚了很多钱，等到跟她说起如何赚更多的钱时，她妈妈建议她回家就多做两套试卷，她的脸色顿时跨了下来，明显生气的脸上看得见眼睛里的潮湿，可妈妈还是继续批评她即刻翻面不认人的坏情绪，“每次谈到学习时就开始生气！”。

        可我才知道妹妹并不了解此刻孩子的心情！

        等到大妮子心情平静，她告诉我她就是不习惯妈妈嘴里都是学习作业，她要的是学习结束后能自由的阅读！是啊，我们成天叫嚣着作业，辅导材料，这些知识究竟能帮我们做些什么！

        孩子看得到的疼为什么家长就这么痴迷呢。

（九）

        我和大妮子很快从超市里出来，在超市入口拐角处和她点了两杯奶茶等着妹妹和小妮子，我推荐大妮子看看之前写的《养猫》和《玩焰火的女孩子》，她对第一篇很有兴趣，那是和她同等印象的记忆，第二篇是我以她妈妈的口吻记录着我们那个时代孩童的记忆，可她读了两遍都没有看明白文章中说是什么。

        我们确实是两个时代的人了。

（十）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我就挥手和他们作别，大妮子恋恋不舍地追问，大舅舅什么时候可以住在我家，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充满甜甜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