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学校悬格并不要高,只希望大家把学校办到一个地步——情愿送亲子弟入校求学,就算好了。”这是先生写于1926年的《我之学校观》,其中的观点,即使穿过近百年的时光,也依然奕奕放光,令人深省。
从1921年先生第一次对生活教育下定义,提出“生活的教育;为生活的教育;为生活的提高和进步的教育”,时间已过去5年,先生始终坚持学校要以生活为中心,生活所到之处,即为教育所到之处。他将办学与治水作比,提出“我们必须以导河的办法把学生的精神宣导出去,使他们能在有益人生的事上去活动。”其直白的话语中蕴含着教育的大智慧,以强事压制,只能造成人性的压抑、扭曲,只有遵循规律顺势而导,才能让生命自由、舒展地成长。
先生十分重视一个人的身体健康,在他的《每天四问》里第一问即是“我的身体有没有进步”,因此他提出,“办学校是要从厨房、饭厅办起的。”如果一所学校连吃饭都照管不好,很难让人相信能为学生的一生着想。既然以生活为中心,那各项事物都应含有教育的意义,教育者当运用会发现的眼睛,从最细微处着手,让校园处处有教育。而校园中的每一个人,自然也负有教育的责任,须用两种方法,去“和知识的泉源通根水管,使得新知识可以源源而来”。
提到办学,很多人会立刻想到钱的问题,那么,经费紧张的乡村学校该如何办学?先生早在《我们的信条》中就给出了答案——“我们深信最高尚的精神是人生无价之宝,非金钱所能买得来,就不必靠金钱而后振作,尤不可因钱少而推诿。”倘能振作精神,向着广阔的生活去寻找教育的资源,相信即使在最偏远的农村,也能获得滋养精神生命的甘泉。
人们常说,“医者父母心”,其实做教育的,也当有一颗“父母心”,时时以这样的心去审视一下,看看自己的学校、课堂,是不是真正在做着教育该做的事情;坐在下面的孩子,是不是能得到最好的精神滋养;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自己的教育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量……
“待学生如亲子弟”,短短的七个字,道出的不仅仅是爱的宣言,还有为师者对学生一生的责任担当。行知路上,时常想想先生的这句话,是不是连那些最调皮的孩子,都变得可爱了呢?
附:《陶行知教育文集》之《我之学校观》原文
学校的势力不小。他能教坏的变好,也能教好的变坏。他能叫人做龙,也能叫人做蛇。他能叫人多活几岁,也能叫人早死几年。
学校以生活为中心。一天之内,从早到晚莫非生活,即莫非教育之所在。一人之身,从心到手莫非生活,即莫非教育之所在。一校之内,从厨房到厕所莫非生活,即莫非教育之所在。学校有死的有活的,那以学生全人、全校、全天的生活为中心的,才算是活学校。死学校只专在书本上做功夫。介于二者之间的,可算是不死不活的学校。
学校是师生共同生活的处所。他们必须共甘苦。甘苦共尝才能得到精神的沟通,感情的融洽。国家大事、世界大势,亦必须师生共同关心。学校里师生应当相依为命,不能生隔阂,更不能分阶级。人格要互相感化,习惯要互相锻炼。人只晓得先生感化学生,锻炼学生,而不知学生彼此感化锻炼和感化锻炼先生力量之大。先生与青年相处,不知不觉的,精神要年轻几岁,这是先生受学生的感化。学生质疑问难,先生学业片刻不能懈怠,是先生受学生的锻炼。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好现象。总之,师生共同生活到什么程度,学校生气也发扬到什么地步,这是丝毫不可以假借的。李白诗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好比是学生的精神。办学如治水,我们必须以导河的办法把学生的精神宣导出去,使他们能在有益人生的事上去活动。倘不能因势利导,反而强事压制,那么决堤泛滥之祸不能幸免了。
康健是生活的出发点,亦就是学校教育的出发点。学问、道德应当有一个活泼稳固的基础,这基础就是康健。俗说话“百病从口入”,同志们务必注意,办学校是要从厨房、饭厅办起的。
生活之发荣滋长须有吸收滋养料的容量。学校教职员必须虚心,学而不厌。我以为不但教师要学而不厌,就是职员也要学而不厌,因为既以生活为学校的中心,那么各种事务都要含有教育的意义。从校长起一直到厨司、校工,各有各的职务,即各有各的学问要增进。增进之法有二:一是各有应读之书必须读;二是各有应联之专家同志必须联。一个学校要想有美满的生活,必须和知识的泉源通根水管,使得新知识可以源源而来。
学校生活只是社会生活一部分。学校不是道士观、和尚庙,必须与社会生活息息相通。要有化社会的能力,先要情愿社会化。
学校生活是社会生活的起点。远处着眼,近处着手,改造社会环境要从改造学校环境做起。全校师生应当以美术的精神共同改造学校环境。凡应当改造的,一丝一毫都不肯轻松放过,才能表现真精神。师生不能共同改造学校环境而侈谈社会改造,未免自欺欺人。
高尚的生活精神不用钱买,不靠钱振作,也不能以没有钱推诿。用钱可以买来的东西,没有钱自然买不来;用钱买不来的东西,没有钱也是可以得到的。高尚的精神如同山间明月、江上清风一样,是取之无尽,用之无穷的。没有钱是一事,没有精神又是一事。有钱而无精神和无钱而有精神的学校,我都见识过。精神是不靠钱买的。精神是在我们身上,我们肯放几分精神,就有几分精神。不关有没有钱,只问我肯不肯把精神放出来。
我们要学校生活长得敏捷圆满,就得要把他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太阳光底下可以滋长,黑暗里面免不掉微生物。所以我主张学校要给人看。做父母的、管学务的,以及纳教育税的人,都要看学校。要学校改良,做校长的、做教员的,都要欢迎人参观批评,以补自己之不足。学校放在太阳光里必能生长,必能继续不断地生长。
我对于学校悬格并不要高,只希望大家把学校办到一个地步——情愿送亲子弟人校求学,就算好了。前清往往有办学的人不令子弟入学,时论以为不恕。现今主持省县教育者,亦颇有以子弟无好学校进为虑,甚至送人外人设立学校肄业.真正令人不解。我要有一句话奉劝办学同志,这句话就是:“待学生如亲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