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至此,沈峰将恩师‘江南王’沃错了的尸体端放在石板之上,浑身不住摩挲着,又从裤子里掏来掏去,终于心中大宽,长舒一口气,他原本都以为早已在入狱前就丢失了,如今还在自己身上。
真好!这在他心中好似即将冻死前,有人送来了一炉炭火一般暖和和的!
想起初遇时,他抬眼望去这小姑娘,‘端的十一二岁年纪,肤白胜雪,匝着两个马尾辫,赤着粉红色的双脚,身材娇小,让人好不怜爱’。
又想起在洛阳分别时,‘她忽然近前道:“峰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啊!”沈峰道:“所谓分久必合,我沈峰学成复仇,必将回来找你!到时候莫说朝朝暮暮,我定与你白头偕老!”
不过如今他要死了!真个是“千秋功业,人生百年,不过繁华转眼。’
一想得入迷,谁知‘啵——’一声,沈峰手里的荷包已被哲科秋抢去,娃娃只道他是索要搜刮金银,暗暗道:“这荷包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不值几文钱,你要搜刮便拿去!待会只求你快点动手!我已不想在这污浊的世道多活一秒!”
哲科秋看了半天,忽然笑道:“这东西我可不敢要!因为我还想要我这颗脑袋!”
沈峰只觉哲科秋是在消遣自己,忽然喝道:“你这金狗要拿便拿去,休说许多废话!”
哲科秋非但一点也不气,反笑赞道:“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我虽是金将,可我也是宋人,金人包围北平包围盛京时,我问问你,我的皇帝在哪?我的道理在哪?是金人是卫王阿鲁给了我一口吃的,要不然我便早成了白骨!”
沈峰正气凛然道:“大丈夫精忠报国!死便死了!怕甚?”
哲科秋冷嗤道:“你以为我怕死?我告诉你大宋男儿,除了秦桧万俟卨张俊一档猪狗不如的畜生才怕死,我哲科秋怕死吗?你问问这江湖中人,我哲科秋号‘英烈’我怕死吗?怕死端的就不用这个雅号了,我亦是徽宗钦赐的破虏将军!我只是不想为那篡位者赵构而死!为这般无能的大宋江山而死!”
沈峰道:“我忠的不是赵构,而是黎民百姓!天下一统再无纷争!”
哲科秋把荷包返还,笑道:“好一个男儿!我还真舍不得让你走,日后成为我大金国的大患!不过我又不得不让你走!”
沈峰忽然一愕,骂道:“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要放我走?”
哲科秋道:“是!我要放你走,就没人能拦住!你必须走,而且要坐在舒服的马车上走!”
旁边的金将引述可想说什么,可是一直支支吾吾没有说出口。
沈峰心道:‘这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另有图谋。’只忖道能脱离牢狱,一切的一切才能有保障,无奈只得拜谢,连忙背起师父遗体出了临城县大狱,正门口,果真停着一辆马车,坐着一个老者手里拿着一根骇人的长长马鞭,驾着马。
那老者忽然道:“可是幼主?”
沈峰一诧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者呵呵笑道:“我是我。”
沈峰惑道:“你是你?”
老者近前道:“你仔细看看我是谁?”那老者掀开斗笠,露将出脸来,原是临安龙胜镖局的老乞丐狗臭屁。
沈峰忽然垂泪道:“师……父……!师父怎么是你!你不在镖局待着,跑到这死牢这干什么?”
狗臭屁笑道:“我本不想来,可是有人执意要我来!我不来端的不行啊哈哈哈!”沈峰满腔热血道:“谁!”狗臭屁并未搭话,只是掀开马车的布帘子,一张俏脸忽然出现在月光下,竟是如此柔美,那眸子带泪,气质无双,正式‘金羽金剑’之一马总镖头之女马大漂亮,也唤‘燕儿’。
沈峰惊喜道:“燕儿,你来了,是你来了!”
燕儿摸着沈峰瘦削如刀的脸颊,一脸痛惜道”“我来了,我必须来!”
沈峰忽然意识到此地仍是宋金合盟之地,危险重重,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燕儿也惊喜道:“走,我们必须走!我们必须马上走!”
沈峰先把恩师‘江南王’沃错了的遗体,用自己的衣服包裹好送上马车,初燕儿看着这无故多了个死人,心中不免恐惧,但是马车边走沈峰便讲述江南王的丰功伟绩。
沃错了为江南巨贾人家,初初为富家一公子,少时好交友,体恤百姓常常在长江南北开设粥棚,不到十六岁便广俱侠名,后师从牛皋牛辅文侯的宋军,直捣北方,岳爷爷死后,万俟卨张俊怕牛皋造反,后辅文侯亦是被秦桧害死后,‘江南王’自知朝廷昏庸。
自己在北方与金兵斡旋十七年,为了百姓只得自首投诚,如今在狱中又过数年,才等到幼主沈峰,将即将失传的江湖第一内功‘沃释神经’尽数传授,后被狱卒毒死,亡故江南。
狗臭屁眼中一愕,道:“这是江南王?”
沈峰眼中噙满泪水,道:“是!”
狗臭屁释然道:“我原本还气你没有经过我同意改拜别人为师,现在我简直一点都不气了。”
沈峰道:“是吗?”
狗臭屁轻笑道:“我非但一点都不气,我还很开心。”
沈峰问道:“为什么?”
狗臭屁道:“我徒弟能拜这么德隆望尊的武林前辈为师,学到这么精湛的内功,我如何能气,再气岂不是我这老头子倚老卖老吗?”
沈峰泪中带笑:“谢谢你,师父谢谢你。”
狗臭屁笑道:“你这娃娃,谢我什么?”
沈峰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现在简直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两个老师父,一个燕儿,如果我爹娘叔伯,金夫人未未她们在这,那我此生便没什么遗憾了!”
燕儿瞬间捂住他的嘴,怜爱道:“峰儿,你在说什么屁话!你刚十几岁,甚至都还没开始你的光复生涯,如何便说到了死呢?”
狗臭屁道:“是啊,我告诉你,峰儿,你要永远记住江南王的遗言,旁人的话可以不听,这么一个旷世大侠的话你一定要听,不仅仅要听,而且更要做!”
燕儿急道:“峰儿你不仅要做,而且要做的好。”
沈峰捂住耳朵道:“你知道我现在像什么?”
狗臭屁和燕儿齐问:“像什么?”
沈峰道:“像是被两只‘稳稳稳稳——’的蚊子给缠住了!”
狗臭屁一摔马鞭,笑道:“你小子!哈哈哈!总算是出来了!总算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