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掳匈奴十二年的蔡文姬,曹操为什么要花重金赎回汉地?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匈奴趁机四处搜罗,出入汉室土地如无人之境。
新寡的蔡琰,居家中,守贫苦,并不觉艰难。
“快逃呀,匈奴杀过来了!”屋外一阵呼喊,稍后便没了声息。
蔡琰出去看个究竟,与匈奴兵撞了个满怀。为首一人看她清秀,手一挥:“带走!”
弱女一枚,蔡琰无法回击,只有任为鱼肉,随匈奴辗转到了塞外。
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一日,左贤王巡营,无意看见正独自在山头思念故土的蔡琰,心生怜爱,便携之以归,充作王妃,关爱备至。
可是,蔡琰仍然思念故土,南归的大雁,向南吹的风,移动到南方的日头,都会让她思念那块生她养她的土地,抬头问苍天:今生奴家还能回去吗?
时间流转,与左贤王的第二个孩子也已经牙牙学语,内心慢慢沉静,觉得归去无望,还是专心侍夫弄儿吧。
却未曾料想,左贤王从王宫回府后,对着蔡琰说:“文姬,今天宫里,来了位汉使。”
蔡琰难掩心中欣喜,忙问:“汉使今来,所谓何事?”
左贤王踌躇良久,方不情愿地说:“来接文姬回汉。”
蔡琰一捂胸口,半天不语,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可能,汉室没有谁还在乎奴家,父亲虽是名人,但早已作古,必不会有人念旧情的,王就别哄奴家开心了。”
左贤王握住她双肩:“文姬,本王何曾骗过你何事?汉丞相曹操用重金来换你回去。”
蔡琰一听曹操名字,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
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匈奴边境,汉使一边,匈奴左贤王部下及一干匈奴民众一起,一边是迎接,一边是泪送。
两个孩子,分居在蔡琰左右两边,紧握她的双手:“阿囊,你可不可以不走?”
蔡琰两行泪水流下,巴巴地望了望不远处的左贤王,悲从心来:回汉地是自己多年的愿望,自己日思夜想的故乡呀,十二年了,做梦都想回去;可是,回去吧,又怎么舍得下这两个孩子?
正犹豫间,左贤王跳下马来,走到她们身边,拉起两个孩子:“你们的阿囊等几天就回来。”
左贤王看着这个陪了自己十二年、为自己生下两位王子的汉族女子,内心万千不舍,但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文姬,如果不回,就是我们匈奴公开与汉室作对,如果回了,我们会思念你的。轻重我们自知,以后,忘记我们吧!”
蔡琰泪洒黄沙,跪地不起:“王爷请把我常用的那把胡笳赐我吧!”
左贤王从随行那里取下,双手递给了她:“文姬喜欢音律,本王知晓你必要,所以随身带着。”
蔡琰再三叩首,起身,对着匈奴之地,看着一干人等,巧手弄琴弦,轻启朱唇: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胡笳十八拍》至此成。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
回到汉室,蔡琰入宫去拜见曹操:“感谢丞相迎我回汉。”
曹操吩咐众丫环扶起蔡琰,说:“吾与尔父蔡邕是旧交,素有文学、书法方面的交流,尔是他唯一血脉,吾怎能让尔流落塞外。”
蔡琰再次叩谢,起身。
曹操内心一动:只说蔡文姬有才,回汉时在汉匈边境随口作《胡笳十八拍》,没想到人也长得这么标致,只可惜如今担了叔父的虚名,不然……
正思忖间,蔡琰出言辞行:“丞相既无他事,奴家便告辞回家了。”
曹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文姬不必着急,今日前来,倒有一桩婚事说与尔,那屯田都尉董祀与尔甚是相配,不日吾就安排尔与他成亲,也好有个依靠。”
到此时,蔡琰方明白:一入汉室,自己便作不了自己的主。只是那塞外的一双儿子,何时才能见到呀。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既与董祀为夫妻,思念塞外双儿成永远。
下人来报:“夫人,都尉犯了死罪,已被丞相押下了大牢!”
蔡琰失神,手里抱着的胡笳,跌落在地:“走,随我入宫!”
顾不了天气寒冷,披着头发光着脚的蔡琰,一路急行去找曹操。
曹操见蔡琰如此神态,知其不易,便让宫人拿了头巾和鞋子给她穿上:“尔何事如此着急,慢慢道来!”
蔡琰伏在地上,不肯起身,不肯抬头:“只求丞相放了我家夫君。”
曹操想了想:“吾知尔父在世时,收藏了很多古书,想必尔都阅过,能默写出来,吾就放了董祀。”
蔡琰想了想:“拿纸笔来,我写。”
“尔能记下多少?”
“四百余篇。”
“那吾请人与尔一起写?”
“不必,丞相请来的必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一人足矣。”
奋笔疾书,几日便成,董祀罢官归家,保住性命。
相守度日,却时时记起塞外的一双儿子,竟然郁郁寡欢,深入骨髓之时,不觉才情泉涌:
《悲愤诗》
蔡文姬 (汉)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弊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番外:蔡琰,字文姬,又字昭姬,东汉才女,擅长音乐、文学和书法,著有《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她有三任丈夫:卫仲道,早亡;匈奴左贤王,生活十二年,归汉;董祀,曹操指婚。三任丈夫,只与左贤王育有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