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忆砚
第8章:思砚
周国庆边喝边流泪,心中的怒气如火苗子“腾腾”往上窜。对于二婶子的所做所为,他气得牙根子发痒,无奈三叔周建国不让他插手了,给二叔留个脸,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人要脸,树要皮,相信二叔周建平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可染布缸里倒白布,那不是痴心妄想啊。吞下的肥肉再让李淑玲吐出来,真比登天还难啊!
逛街回来的杜晓月,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周国庆,在沙发上如死猪一般“呼呼”打呼噜,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她心里那个气啊!揪着周国庆的耳朵,怒斥到:“喝!喝!喝!你就光知道喝,你忘了咱的希望工程了啊!”
她随手给周国庆倒了一杯蜂蜜水,扯着耳朵硬灌了下去。
客房里的门“吱吜”一声突然开了,吓了杜晓月一跳,一扭头见是婆婆,周国庆的妈,她的脸刷地红了,赶紧松开了扯着周国庆耳朵的手,不好意思的说:“妈,你今天从三湾镇回来的啊!”
周国庆的妈一见儿媳扯着儿子耳朵,心疼了。再看杜晓月,整个野蛮小媳妇,胆儿太肥了。
她把脸一沉,数落起杜晓月来:“喝点酒你也管,你爸喝酒俺从没管过,男人不喝酒,那还叫个男人吗!你整天就知道逛街,买买买,家务活也不干,又给俺儿子布置了啥工程,你怎么不干,没见过像你这样又馋又懒的媳妇!”
我去,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婆婆一顿机关枪似的扫射,把个杜晓月气得直翻白眼。
罢了,罢了,宁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对于婆婆这样的护犊子的女人,杜晓月算是彻底服了。作为一个大学生,好歹也是个白领,她不想与婆婆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婆婆那代人与她们这一代人,存在着永远弥补不了的鸿沟,一个屋檐下总有勺子碰锅沿的时侯,她今天买了好多心仪的衣服,心儿高兴,她摆出一副高姿态,不想与之争斗。
其实,杜晓月与婆婆之间的战争,从杜晓月第一天进门,就打响了。
要说杜晓月的婆婆,周国庆的妈,老大周建设的媳妇,在农村可是个吃苦耐劳过日子的好手。用三湾镇老百姓的话说,那可是擦腚都想吮吸手指头的主,但也吝啬的让人恶心,会过的要命。
周国庆结婚后第一天,她就想摆谱,觉得自己尿水罐子改茶壶,高升一级了,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了。在周老太太她婆婆那儿学来的家规家训,想在杜晓月身上实习一下,摆摆当老婆婆的威风,给杜晓月来个下马威,可杜晓月却不是那省油的灯,全力反击,直至婆婆丢盔弃甲,缴枪投降。
三湾镇的旧风俗,新媳妇结婚后的第一天早晨,要给老婆婆请安,随便把便盆也倒了。这个杜晓月倒好,老婆婆都起来把饭做中了,她还没起床。他们屋里的便盆都是周国庆端出来的。老婆婆把饭都端桌子上了,她才磨磨唧唧的开始起床,她的借口是,结婚前几天买这买那忙死了,可睡个安稳觉了。
杜晓月端起饭碗,也不顾婆婆那张圣人脸,大块朵颐吃了起来。昨天一天穿着一双高跟鞋,忙着点烟倒酒的,又渴又累又饿啊,今天可好好静下心来,安安稳稳饱餐一顿了。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国庆的妈真应了那句:端起碗,把娃管,可儿媳不是亲生的娃啊!
见杜晓月一点没有新媳妇的扭捏之态,狼吞虎咽,周国庆的妈实在憋不住了想敲打敲打她。
她斜眼翻腾着杜晓月,阴阳怪气地说:“我结婚后的第一天,天刚麻麻亮我就起床了,洗漱完后扫院子,然后厨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等你奶奶和老奶奶起床后洗脸用,又给她们把便盆倒了,现在的媳妇可享福了,啥都不懂,没规矩。”
听话听根,敲锣听音,杜晓月一听婆婆说这话,旁敲侧击,是嫌自己起晚了,当儿媳的礼数也没尽到啊,没教养啊!
其实杜晓月出嫁头一天,她妈妈就啰哩啰嗦,教了一大通做人家儿媳的礼数,不像在自家亲娘身边,杜绝撒娇、卖萌、偷懒,结婚后就是成年人了,别让人家笑话没家教,给娘家人丢脸。
杜晓月低头一想,也是自己做的不对,她拿婆婆当亲妈了,就把这口气忍了,继续装憨卖傻,闷头吃饭。
周国庆心疼媳妇,白了他妈一眼,在桌子底下用腿踢了他妈一下子算是警告吧;周建设呢,把筷子在碗沿上“当当”敲了两下子:“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嫌她话多。周国庆的妈呢,可不理会这些,周家媳妇的家规可不能在她这儿破了,不理会儿子和老公的暗示。
“你二婶子和三婶子上班后,第一个月工资全交给你奶奶了,晓月啊,咱周家前面有车,后面有辙,你结了婚就是周家的人了,按老规矩,你每月上交500元吧,我给你俩存着,剩下的你零花。”
杜晓月一听,婆婆想让她上交工资,心想,我老妈辛辛苦苦供我上的大学,都没提这个条件,再说休完婚假我就回城里上班去了,不在家吃住,交得哪门子钱啊?刚才说了一大通我忍了,啥年月了,还摆老皇历,蹬鼻子上脸,我杜晓月可吃软不吃硬,家里真有事用钱,那没得说,想让我交给你工资,没门!
不知为什么,杜晓月想起了在家当闺女时,母亲对她的疼爱,一家人在饭桌上有说有笑,虽饭菜清淡,却也吃的口口甜。如今,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端人家碗,受人家管。
想到此,她眼睛竟湿润了,眼泪不争气的“啪嗒,啪嗒”落入碗中,婆婆的话句句如针,刺伤了她的心,她又怎能咽得下呢!
她实在吃不下去了,气呼呼地站起来,跑进卧室,埋头伏在被子上抽泣了起来……
买起猪,打起圈,娶起媳妇,管起饭,管不起饭别给你儿娶媳妇啊!要说这周国庆的妈,儿媳妇进门头一天就立家规,也真是个半熟老娘们!
周建设一见媳妇惹事了,破口大骂:“逞能你这熊老娘们,找事!”
“妈,你这是说啥话呢!”周国庆气得脸通红,把筷子一撂,随着媳妇进卧室了。
杜晓月哭了一会,收拾自己的东西非要回娘家。气得周国庆,直跺脚,一个劲儿给杜晓月赔礼道歉!
“晓月,我妈年纪大了,没文化,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杜晓月的婆婆一见惹了个大窟窿,儿媳不吃她那套,反而闷闷地将了她一军,尴尬了!见杜晓月收拾好东西回娘家,她害怕了,她知道杜晓月的妈绝非等闲之辈,杜晓月要回了娘家,她那个亲家母敢把她周家的大锅给砸个稀巴烂。她吓得赶紧给杜晓月说好话:“晓月,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我没文化,别和我一般见识!”
周建设也是头犟驴,见媳妇惹了祸,阴沉着脸抽闷烟,要不是守着儿媳,他早脱了鞋底盖媳妇头上了。
杜晓月心想,今天赌气回娘家,甭管怨谁,自己妈脸上也不光彩啊,让亲戚邻居知道了笑话,忍一忍,熬过今天再说。
第三天算是新媳妇回门走娘家,杜晓月出了周家门后,发誓再也不回三湾镇踏进周家门半步了,从娘家直接回城里自家的小窝了。
杜晓月的婆婆事后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好吃好喝的经常给杜晓月送去,杜晓月知婆婆也是受了奶奶一辈子压迫,自己当婆婆了想摆谱,也是个可怜之人,便原谅了她。
但毕竟人心隔肚皮,婆婆不是妈,见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
“俺狗蛋还不是因为没摸着那龙砚,心里难受,喝点小酒解解闷!”
周国庆趴在沙发上,嚎啕大哭,“爷爷,对不起,龙砚飞了!”
龙砚于周国庆,不单纯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它记载着爷爷带给他的童年的温馨回忆,那一首首小曲,一粒粒花生米,那浓浓的酒香,还有爷爷的欢声笑语,龙砚承载着爷爷对他的疼爱和期望!可如今,龙砚不见了,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对爷爷的情他无处安放……
“争什么争,要回来一块石头也不能吃,不能喝,只能传,谁拿着不一样啊!”杜晓月不理解那方龙砚在周国砚心中的地位。
“不能吃,不能喝,但能卖钱啊,老贵了,那年前街的那个台商,听说给好几百万呢,你爷爷舍不得卖,都怪我当年眼拙,拿它盖盐罐子,早知那么值钱,还不如卖了,省的惹一肚子气,如今鸡飞蛋打,二媳妇子倒腾哪去了,说不定卖了,吃了喝了得让她吐出来,这个龙砚,该传给俺狗蛋,凭啥老二家腚勾子夹那么结实!”
老大媳妇一提这方龙砚,就后悔自己当年泥巴蛋子眼不识货,让龙砚陪伴着她在厨房里烟熏火燎闻盐味了,当得知龙砚价值连城时,悔的肠子都青了,听说老二媳妇拿了假砚想胡弄他儿子,她心里既后悔,又生气,哀叹外财不发穷命人!
单纯的杜晓月咋想呢,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按周家老祖宗的规矩,代代相传不能变卖,让后面的子子孙孙以老祖宗为榜样,踏踏实实为人处事,龙砚传承的是一种信仰及荣耀,是周家无形的精神遗产,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在谁手里放着都一样,它不是被某个人霸占或侵吞,它是周家每个人的精神寄托。
一件物品,如果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或许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你眼里的价值连城,于他人或许一文不值。
但自私的李淑玲想到的却不是周家精神的传承,而是自身利益的提升。
都是周家的媳妇,做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啊!
人在做,天在看,世间有轮回,苍天又曾饶过谁?
一个电话让李淑玲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