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夜色像流动的沙粒,从人们的指间和发间缓慢流过。有时候,夜色变得疲惫沉重,慢慢的浸透我的皮肤,那一刻,黑夜是我的。那一刻,夜色正浓。
放下最后一点防备,肆无忌惮的穿行于黑夜。没有生灵的厚重感,只是一种漂泊感的无限重复叠加。我感到自己是如此轻盈,像是人间最后的忏悔者,不断讲述自己的过往。
大概是上帝是出门去了吧!不然黑夜不会如此安静,不然我不会如此沉默。
站在窗前,几根生锈的钢筋死死的镶嵌在木窗里,我向窗外观望,像是渴望自由的囚徒。我的眼神是冰冷的,一如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即便是在灯光下,也是如此的高傲。
身前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这声音是有节奏的,似乎是按照一定的生命规则运行着。也像是岁月对流浪者的温柔轻抚,从脸颊的笑容开始,如此的渴望,如此的温暖。水滴声还在耳畔回荡,我的目光转向了窗外更远的黑夜。
远处,黑夜是一样的漆黑。我闭上眼,伸出十根手指,黑夜就在我身边,它们藏在我的头发里,也藏在我的眼睛里。它们是如此冰冷,我甚至不能感受到一丝阳光。我想,大概我的眼睛和头发里,都是黑夜。我无处可逃,唯有虔诚跪拜天地间,祈祷一轮太阳从手心里升起。
忽然夜风阵阵,远处街道上的几棵树轻轻摇摆着,借着昏暗泛黄的灯光,我能看到几棵树树影婆娑,像是一段自我倾诉的舞蹈。我认真礼貌的的观看着,它们的动作是如此熟练,像是排练过许久似的。看到精彩处,我不得不投去赞许的目光。能把内心丰富的情感融入各个肢体动作,恐怕是专业的舞者也不过如此吧!它们不愧是黑夜舞者。
树影的舞蹈还在继续,那些身姿是如此的妖娆妩媚。我仿佛看到一个身穿古装的女子向我走来,长袖起舞,它的一颦一笑和身边的黑夜融入的是如此完美。她香汗淋漓,她莞尔一笑,她随着夜风而去。
走下楼,街上寂静无声,只有无边的夜色,只有一个人的黑夜。街道两旁的店铺紧紧关闭,远处的几只垃圾桶好奇的看着我。可是我手里并无垃圾,我遗憾的冲它们摆了摆手。它们似乎也理解了我的穷酸,便继续睡去。
戴上耳机,放着喜欢的音乐,音乐声像一面高大坚硬的墙壁,阻挡着黑夜对我的侵袭。突然间,我觉得黑夜在我的身躯外,它们并没有完全占领我。想到这里,我决定做一个完整的自己,比如接受黑夜,比如接受自己。
有了音乐的漫步,身心放松到了极致,步伐也轻盈了许多。心中并没有过多的胡思乱想,而只是简单的往前走着。头脑是空白的,像发白的天际。天快亮了,夜色慢慢淡去。
夜色像失去月球引力的潮水,早没有了来时的汹涌,它们向世界的尽头退去,它们像战场上败退的的士兵,丢盔卸甲,狼狈不堪。我心里暗骂道:这群该死的懦夫。在那一刻,我我并没有胜利的喜悦,我是如此失落,仿佛连头发里和眼睛里的黑夜都被偷走了似的。
是的,我是丢掉了什么,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我还能呼吸,我还能说话,我还能听音乐,我还能思考,我暂时是完整的。我甚至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裤兜,我真怕自己所剩无几,我真怕自己一无所有。
摘下耳机,清晨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空气有些微凉,街道上早起的包子铺正在忙碌着。我并无饿意,我感到我的肠胃里全是可口的黑夜,它们是散发着香气的蛋糕,它们是锅里煮好的酸菜鱼。我吞了吞口水,为自己的拥有窃喜不已。
此时,心里的思绪如湖水一般平静,对这样漫无目的的散步有些倦了。回到出租屋,打开门的瞬间,我看到屋子里全是黑夜,屋子里的黑夜比屋外的黑夜更加稠密。屋子的黑夜像是一面我无法翻越的墙,它们张牙舞爪,蓄势待发,准备与我做最后的殊死较量。我并无战意,我有些怯懦,向后退了几步。我想投降,我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可黑夜并不接受我的投降。
我有些绝望,难道真要在这间逼仄的小屋里一决生死吗?我想我是贪生怕死的,我还想继续苟活。想到这里,我惶恐不安。我试着说服自己,一屋子的黑夜又能掀起什么大浪?我慢慢伸出手,准备打开靠近门边的电灯开关。越来越近,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原来屋子里并没有黑夜,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进到屋子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黑夜躲在屋子里,我掀开被子,挪动桌子上的水杯,一阵搜寻后毫无所获。我满意的笑了笑。
睡意来袭,我关掉灯,躺在床上。当灯光熄灭的那一刻,我才发现黑夜无处不在,它们并没有离开。面对黑夜,我放弃了抵抗。都散去吧!让各自的灵魂泅渡黑夜去吧!
我闭上双眼,发现眼睛里的黑夜更加漆黑了。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惧怕,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心中有一个梦,夜色正浓。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六日于成都,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