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生(八)

檀媛出院了,晚了两天,刚好错过了和我们赏樱的时间。她照常上班、下班、做项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办公室的大姐试图从她嘴里问点什么出来,但是最后都被檀媛和煦如春风的微笑给堵了回去。但是檀媛仍然有点变化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即使要加班也尽量用最短的时间做完,早早回家。她似乎和我也越走越近,时不时约我出去吃饭、散步、看电影。也许是因为我曾经对她的关心吧。

过了几天后,到了周末,檀媛提出想去我家,和我一起住两天。我想了想,周末没什么事情,而且我也是一个人住,有个人陪着也不错。更何况,她大病初愈提这么个要求,我又怎么好拒绝呢。

周六,檀媛下午才到我家来,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你去加班了?”我以为她是加了班才过来的,所以才会看起来这么累。

“嗯,去了一趟办公室。不过没加班,就去拿了点东西。”她微笑着说。

“那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指了指卧室,“可以去里面躺一下。”

“不用了。”她摆摆手,环顾了一眼我的家,“你家有什么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我愣了下,想着她是不是没吃午饭,这会可能饿了。

“你们家有什么?”她放松地瘫在沙发上问道。

“好像还有些水果,我去看看,你等等啊。”我踢着拖鞋走进厨房,拿了一个苹果和一根黄瓜走了出来,到她面前晃了晃,“你想吃哪个?”

她挑了挑眉毛,“没有其它的了?”

我撇了撇嘴,“我不做饭的,没其它吃食了,本来想等着你来出去吃饭的。”

她无奈地说:“好吧,那我们不如叫个外卖吧。你介意吗?”

“好啊,”听到外卖,我立马就想到了小龙虾,不禁垂涎三尺,“你想吃什么?”

“看你似乎已经有想法了,不如你来叫吧。”她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憋笑着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叫啦。”

最后我叫了两斤龙虾,两碗凉面和两盘水果,还加上了檀媛要求的一打啤酒。

虽然还没有到夏天,但是边吃龙虾边喝啤酒还看着鲜肉满满的综艺节目,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啊。檀媛也是这么说的。

“好久没这么放松了啊,龙虾配啤酒,夏天的标配啊。”檀媛端着啤酒,感慨地说。

我熟练地剥着龙虾,边往嘴里塞虾肉,边回答:“是啊,太爽了。”

“小冰,你以后还会在这个单位做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停下手里的龙虾,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檀媛没看我,只是盯着酒罐,“看样子你没有想过离开嘛。”

我眼珠子转了两圈,想了想,“确实没想过。毕竟这是第一份工作,虽然没想过一份工作做到头,但是也没想这么快就跳槽。”

檀媛仰头喝了口酒,“那你要好好干啊,但是也要多为自己考虑啊。”

我想檀媛是不是要辞职了,所以才会问我这个问题,看她这深沉的样子,似乎八九不离十。“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啊,”檀媛毫不犹疑地回答道,“快了。”

我没想到檀媛真的是要辞职,毕竟我们都才到这个单位两年,还不到三年时间,而且以前也从来没听过风声说有人要走。不过檀媛这么冷的性子,她的事情我们一般都不怎么了解。如果不是这一次她主动和我说,估计我要等到她走那天才会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走?准备去哪里?”

“准备走了,但是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还没找好下家吗?”

一般的人跳槽都会先找好下家,不然照现在这经济形势,出去很难找到工作啊。檀媛的勇气也是非一般人可比啊。

“没去找。”

果然是勇气可嘉。

“那……”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毕竟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是我的同事,刚刚大病初愈,其它什么都不知道。

一阵沉默之后,檀媛又开口了,“小冰,你知道吗,我其实最怕死了。要说这世界上我最怕什么,那就非死莫属了。”

“为……”

我的话还没问出口,檀媛又接着说下去了,“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舍不得这世间啊,舍不得我的家人,舍不得我的人生,舍不得我还未实现的愿望,舍不得这个温暖的世界。死后的世界那么冷,那么冰凉,我怎么会想去呢,怎么会敢去呢?”

檀媛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接着说道,“这个世界啊,太会开玩笑,你想要什么,它就偏不给你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没办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使我想再努力,它却又不给我机会了。呵呵,简直是好笑,你说是不是?”

檀媛喝着酒,冷笑着。我也沉默着喝着自己的酒。

“你知道最近很火的一个漫画吗?韩国的,说是一个妻子过世后,因为对人世执念太深,于是将自己的记忆留在了这个世间,但是只有她老公能看到,于是她的记忆一直陪着她老公生活到死。多么美好的愿望啊,但是这个冰凉的世界怎么可能会如此完美呢。就像我们从小听到的童话,其实是把黑暗的那些部分剔除后才讲给我们听的,那真实的黑暗童话,即使是大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小孩呢。”

我不知道檀媛这番讲述因何而起,也许是最近生活不顺意吧,让她好好倾诉一番也好。于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

“这个世界啊,让人寒心又让人不舍。唉。”

说完这句话,檀媛像是又重新打了鸡血一般恢复了精力,拿着酒罐不停地和我碰杯。我想着也许这是我和檀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了,那就放开喝吧。而且是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好顾忌的。

敞开肚皮,一打啤酒喝光,早已夜深。我和檀媛干脆扯了两张毛毯,直接躺下睡了。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我身边早已没了檀媛的身影。我想也许她先回家了吧,毕竟明天还要上班,这副宿醉的模样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的。哎呀,头好疼,宿醉真不是我们这个年纪能做的事了。

我发了条短信给檀媛,“你是不是回家了?昨晚喝酒很尽兴,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能相聚。同时祝福你以后的生活能够越来越好,一切顺心如意。要开心~”

过了很久,檀媛依然没回我。明天上班就能见面了,也没必要回了吧。

第二天上班,檀媛没来,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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