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ry_66
上一篇我写了《等待》作者哈金,对事物和景物的描写。下面来谈谈这篇小说的二位主人公孔林和吴曼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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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是1963年从军事医学院毕业。他白白净净,细嫩英俊,笔直的鼻子上架着副黑边眼睛。虽然快五十岁了,但看上去相当年轻。虽然穿了军装,但他看起来更像个地方上的干部,不像个军医。相比之下,他的妻子淑玉又瘦又小,而且还十分老相,细胳膊细腿的撑不起衣服,穿在身上永远晃晃荡荡。除此之外,她还裹着小脚,有时打着黑色的绑腿。她的头发挽成素髻,使脸显得更憔悴。她的嘴唇有些塌陷,但黑眼睛却轻扬灵活,并不难看。无论从哪方面说,这对夫妻都不相配。
这桩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孔林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他每次回家探亲前,都会对在医院的女朋友吴曼娜保证,这次他一定要让淑玉在同意离婚后不再反悔。
但每次的离婚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就这样一拖就是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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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曼娜同孔林相爱已经好多年了,她仍然等着他同妻子离婚,然后他们才能结合。根据部队医院的王政委在一九五八年冬天制定的规定:只有分局十八年后,部队干部才可以不经妻子同意,单方面离婚。
吴曼娜是在青岛的一所孤儿院长大的,她只有一个远房姑姑,还不常来往。
她是医院的护士长,四十岁刚出头。她的脸上有了几条皱纹,眼睛虽然有点分得太开,但仍然明亮有神。她虽然有了点白头发,身材却蛮好,修长苗条。从后面看,人们很容易以为她只有三十岁。
虽然他们是大家公认的一对儿,但是他们不能住在一起,只能在食堂的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医院的院子里一道散步。医院里规定禁止本院的一男一女在医院外面走在一起,除非是已婚或者订婚的同志。
吴曼娜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而这个初恋的男友董迈,因为受不了部队的苦,选择转业回上海与他的表妹结婚了,这无疑对曼娜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她觉得自己的心碎了,晚上睡觉时,时常惊醒,无声地流泪,眼睛像掏不干的两口水井。
孔林的关怀和照顾,让她心里温暖。慢慢地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对她的好感也变了滋味,暗生情愫,曼娜知道孔林的婚姻是父母包办,并不幸福。但她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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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散步,一起去打水。很快,流言蜚语就传开了,人们说他俩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医院政治部副主任苏然找孔林谈话了,他要孔林保证:“除非你同爱人离婚,娶了吴曼娜,否则你们俩不能有任何不正当关系。”他话里的“不正当”是指“性关系”。
几天后,吴曼娜也被召到苏副主任的办公室,做出了同孔林一样的保证。
在现代人看来,看似有悖人性的规定(分居18年才可离婚),还有在结婚前不能有不正当关系(性关系)。正常人是很难守得住的,但他们做到了。
我深以为然,因为,从60年代过来的人,尤其是当过兵的人,规定就是规定,规定如果没有人去遵守,又何称其为规定呢?而承诺和保证,也具有同样的效力,所谓一诺千金。而做为军人,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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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孔林在经历了17年的离婚跋涉后,终于在第18年离婚了。
吴曼娜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婚姻,拥有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家。婚后44岁的她,生下双胞胎儿子,为此耗尽了她的精力,她的健康每况愈下 ,但脾气却愈发暴躁。从前那个有着善意和柔情笑容的曼娜不见了,长年的等待已经彻底改变了她——她变成了无可救药的泼妇。
在一次激烈争吵后。孔林问过自己,你真的爱过她吗?在这十八年的等待中,你一直浑浑噩噩,像个梦游者,完全被外部的力量所牵制。别人推一推,你就动一动;别人扯一扯,你就往后缩。驱动你行为的是周围人们的舆论,是外界的压力,是你的幻觉,是融化在你血液中的官方的规定和限制。你被自己的挫败感和被动性所误导,以为凡是你得不到的就是你心底向往的,就是值得你终身追求的。
他竭力寻找着这个答案。他看清楚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全身心地爱过一个女人,他永远都是被爱的一方。
他根本想不出答案。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承担婚姻加在他身上的责任和义务。
这个故事,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前的中国,孔林式的爱情悲剧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
在孔林和吴曼娜的婚礼上,苏然对他们说“你们这是苦恋啊”。一句话,道出了18年等待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