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难免让人感到煎熬。如果这等待长达十八年,其中的滋味更是难以想象。或许,到最后,只是无奈的尴尬之举,甚至会忘记为什么而等待吧?
刚刚看完了哈金的长篇小说《等待》,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01 哈金其人
孤陋寡闻的我之前并不知道有哈金这样一位作家,不过最近却听王佩和尹沽城两位老师反复提到他。
尹沽城老师推荐的是哈金的短篇小说集《小镇奇闻异事》,据说作者认为这部作品已经达到了没有一个标点可以修改的程度。
王佩老师也说,在还活着的用英文写作的中国作家中,哈金是最成功的一个。《等待》即是用英语写成,又被译成汉语在国内出版。
用母语写作能写出些名堂已属不易,更何况用非母语写作,并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我原来只知道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等原著是由英语写成的,而林语堂是公认的学贯中西的大家,却没想到当今还有这样的人物。
哈金, 这个一九五六年出生的中国人,当过兵,念过大学,二十九岁时漂洋过海去了美国,获得博士学位,目前是波士顿大学创意写作部主任,也是波士顿大学创办创意写作课程六十多年以来的第一位华人写作教授。
而在美国的大学里立足,哈金凭借的就是长篇小说《等待》,这部小说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和福克纳小说奖。美国笔会这样评价哈金:
在疏离的后现代时期,仍然坚持写实派路线的伟大作家之一。
02 漫长的离婚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
还是部队医学院学生的孔林奉父母之命娶了淳朴的老家姑娘淑玉。两人看起来极端地不般配,他们一个相貌堂堂,一个长相平平,还裹了和当时的时代格格不入的一双小脚, 他们一个是有文化的军人,一个是大字不识的农民,所以孔林从来不让淑玉去部队探亲。而且有了女儿之后,孔林一直与淑玉分居。
在一次部队的长途拉练中,孔林为来医院进修的护士吴曼娜尽心处理了脚上磨出的几个大泡,刚刚失恋的吴曼娜对孔林心生好感。两人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产生了有别于普通同事的情感。医院对军人的生活作风有严格的纪律,当组织找他们谈话时,他俩都分别向领导承诺遵守这些规定,并处处小心谨慎。
当父母双双过世后,孔林在回家探亲时提出离婚,淑玉起先答应了,可最后又变卦了,第一次离婚失败。之后,孔林每年探亲都带着离婚的任务,但不是因为小舅子的阻挠,就是因为法官的不支持,一直拖了十八年。
孔林和吴曼娜也不是没有想过分手,孔林甚至将在外地工作的刚刚丧偶的表弟介绍给吴曼娜,医院领导也向一位想续弦的军区领导推荐过吴曼娜,但是都没有成功。
期间,孔林得肺结核住进传染病区,无意中向同室病友杨庚,一个马上复原的军人,聊起过他和吴曼娜一直遵守着向组织做出的承诺,女友还是处子之身。孔林出院去外地进修时,即将出院的杨庚把吴曼娜骗到病房,不顾她的反抗强奸了她。很快,这件事传遍了医院。吴曼娜痛苦万分,孔林也不能原谅自己的软弱和大意。
吴曼娜已经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两人的关系也就维持了下来,也都等着十八年期限的到来。医院从五十年代就有一条不知何人制定的规定——凡是干部分居十八年以上,可以不用征求对方意见自动离婚。
这一年,孔林把淑玉接到部队,教孔玉说她的离婚条件是要求部队帮助安排女儿的工作。医院领导爽快地答应了,因为孔林的级别和军龄符合解决家属农转非的条件 。两人终于在军队的驻地,木基市法院离了婚。不久,女儿来到木基市火柴厂上班,厂里还分了一间宿舍让母女俩居住。
又等了几个月,孔林和吴曼娜举行了婚礼。但是,孔林发现,长年的等待已经彻底改变了吴曼娜,她从一个惹人喜爱的年轻姑娘变成了无可救药的泼妇,会因他不小心烧焦米饭而大闹,也会无端吃醋,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当然,他很清楚,是多年的磨难使她变成了这样。他发现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全身心地爱过一个女人,他永远都是被爱的一方。
已经四十多岁的吴曼娜怀孕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但是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患上了很严重的心脏疾病。
在一年的除夕夜,孔林去火柴厂看望前妻和女儿,他发现没有他母女俩过得也挺好,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第一次和他们吃了一段年夜饭,还喝多了酒,他请求淑玉原谅他,说曼娜活不了两年了,让她等他。
03 关于小说写作
首先,作为美国创意写作教授,哈金用他的作品证明,没有差劲的故事,只有差劲写作。
一般认为,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应该是新奇的,但是也有人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所有的题材都被写过了。所以,跟讲什么的故事相比,怎样讲故事才显得更重要。
就拿这部《等待》来说, 离婚,或者说特殊年代特殊环境下的离婚,已经被无数个作家写了无数次,故事题材不能说不老套,它的写法也并不花哨,甚至还很质朴,但是,它的独特之处总是不经意的。
梁文道说哈金的小说开头都独特,有种“哈金风格”。《等待》也不例外,它的开头是这样的:
每年夏天,孔林都回到鹅庄同妻子淑玉离婚。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铺垫,就交待了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等要素,而且还颇具悬念,让读者的脑海里很自然地闪过几个问号,孔林为什么每年都去离婚,为什么离婚,为什么离不成婚,还要不要继续离婚等问题?带着这些好奇,不经意间就被作者带进了笔下的世界。
另外,作者创作《等待》过程告诉我们,好作品需要精心打磨,就像一块美玉的诞生,必须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哈金说,他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作家写长篇小说能够两个月一挥而就,稍加点染即去发表。他是那种“笨”作家,使的是“拙”劲,用的是水磨功。《等待》写了四年,写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发表。为了寻找一个准确的动词,他可以琢磨好几天。一本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每页稿纸他竟能修改上百遍。
哈金曾经对《等待》的译者说,他写小说的时候,完成小说的故事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写作过程是反复地修改,直到同当初的立意相去甚远为止。
或许正因为如此,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的评委瑞吉纳尔德·麦科耐特教授在颁奖给哈金的第二天对《华盛顿时报》的记者说,《等待》是“一本完美无缺的小说,没有一个音节是误置或错误的”。
哈金说,小说并没有一种固定的格式,有一些基本的规律和技巧是可以学的,他所教的也正是这些东西。但是,我感觉他对写作的态度也是值得好好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