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下午,从郊外拍摄归来,顺便逛街,想买几个玻璃杯,以清水养绿萝,置于书橱顶上。读书写字眼睛疲倦时,站起来看看,既能放松,也感惬意。
到了一间约600平米的超市,透过明亮的玻璃隔墙,见梅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与一个年约30的货主在商谈,长条茶几上的中间位置,放有包装精美的几个小盒子,看来是那男子带来的样品。而他们面前各有一杯茶,还在往上冒热气。
十数个售货员各司其职,巡视各专柜的货物,或在出口验货,打单收款,很是忙碌,看来生意不错。
梅的身材还是那般高挑,不胖不瘦。脸上肤色依然细嫩,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她有明显的皱纹。红红润润的脸,好像浮动着一片抹不去的霞光。梅保养得真好!
梅是我朋友老罗的女儿。很多年前,我受罗所托,曾送她到县总工会美术培训班,师从廖老师学画,食宿就在我们家。
廖老师也是我的一个朋友,那时在县文化馆工作,他利用县总工会的场地,辅导那些有意向报考艺术院校的高中生或有此兴趣爱好的中小学生画画,他非常用心,得到众多家长的尊敬和赞扬。
廖老师毕业于省城一家著名的美术学院,能书善画,对梅悉心指导,他曾对我说,梅学习山水画,在写生中进步比较快。
后来,不知为什么,廖老师竟然写起了小说,由于多有佳作,被深圳一家报社看好,就到特区发展了。
少了廖老师这么有水平,又热心教育青少年的人指导,梅学画的事,也就放下了,就一心一意读她的书,寒暑假就上我这儿取些小说去看,看完再送回来,再取几本去。
廖老师给梅他们授课,是1986年暑假,那时的梅才8岁,水灵灵的,挺活泼。算起来,如今的梅,也已人到中年,时间过得真快!
我问梅:“你开了这家超市?”
梅甜甜一笑,柔声细气地说:“是呀,韧伯。刚开业,我都没空去看您,您就来了。”梅是那种性情温和的女子,从来对人说话都是好声好气。
我说:“梅,恭喜你有了自已的实业,祝你生意兴隆!”
梅又笑笑,说:“多谢韧伯,但愿如此!”
梅有梅的故事,正如你也有自己的故事一样。人生在世几十年,风来雨去,读书工作,与人交往,谁没有自己的故事呢?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说出来,让别人听听,或保持缄默,让这些故事湮没无闻罢了。
除了那时送梅师从廖老师学画,我与梅交往已经很多年了。
老罗是市郊阳村人,曾通过朋友关系,托我为他找了一份建筑工的工作。从此有来有往,我还真没少吃他家的薯芋,花生芝麻。当然,逢年过节,我自然也去看看他们一家人。
中秋节,单位发了月饼或亲友送来好茶叶,我也必定提一份去给他。那时单位效益好,春节前夕连爆竹都发。我讨厌烧爆竹的激烈之声和浓浓的火药味,还冒浓烟。簸箕大的爆竹都让他用摩托车载回去烧,让他家旺旺的,好发财。
老罗这人不仅聪明,还挺有办法,勤劳省俭,顾家,也细心。上世纪90年前,他就建了一栋混合结构的三层小楼房,虽然尚未装修,住房毕竟宽畅多了。
他知道我喜欢读书写作,市声喧嚣,不利创作。他特意在三楼东侧布置一间客房,叫我选十余本好书,备好纸笔墨带去。每逢节假日,一早就开摩托车来接我去他家,让我安安静静在他家读书,写作。有朋友如此,也是我人生的一种福份。
梅呢,小时候鬼精鬼精的。我在她家的时候,老缠着我给她讲故事。有时竟坐在我的膝上,撒娇卖乖,不讲故事给她听,就不肯下地,弄得我双腿麻痹,真拿她没办法。
老罗夫妇怕她影响我写作,总是骂她,她也不吭声。待他夫妇俩出门耕作,她又悄悄跑上三楼缠我。我只好在藏书中,挑选些有故事性的,比较通俗浅湿的书给她看,她才乖乖的到客厅,趴在沙发上看,还看得那么入迷,除了偶尔向楼上奶声奶气叫一声:“伯,你要开水冲茶不?”
我说要,她立马提了暖水壶上来,给我冲茶,盖好杯盖,将水壶放在靠近书桌的地方。说:“韧伯,水壶就放这,您方便点,没水您就叫我烧哈。”
梅读小学六年级,就开始同我通信。她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她家的情况,父母近况如何,她的学习成绩是升是降,那一科她不感兴趣,她心里怎么想,都一一写信告诉我。我知道的,老罗夫妇不一定知道。
她从读初一始,就在镇上中学住校。她每次写信来,我看了三两遍之后,一条条分析她所说的问题,再根据我的看法,给她复信。这些信一般是在办公室写的,封寄之前,如我身上有20元,我就塞20元在信笺中,有10元就塞10元给她,以便她买学习用品,或女孩子需要用的东西。有时周末,她也会从乡镇中学坐车来我们家,看看我们,和我们的女儿玩,就像一家人一样,有粥食粥,有饭吃饭,从无拘束。
那年中考之后,知道了分数,她被城月中学录取。她很想继续读书。可父母以建房欠债、筹不到学费为由,想叫她出去打工。她也不吭声,躲回房里就给我写信,搬救兵。
我看了信,心里比她还焦急,立即想办法筹了一点钱,坐班车到了阳村。交往30多年的朋友,大家知肠知肚。老罗夫妇视我如兄,我在他们面前只要说的是正事,说一不二。我说梅还小,得让她继续读书。夫妇俩脸露难色,又不好反对,只好沉默着。
我掏给老罗300元,说先解决这个学期的学费,腊月你们砍了甘蔗,下个学期的学费就不用操心了。那时上高中,一个学期才200余元。
于是,梅就高高兴兴上了高中。
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到高中阶段最关键那年,梅竟然写信告诉我,说她暗恋一男生,又无法向他表白,很苦脑,以至影响学习情绪。
青春期的女孩,一旦萌生了这种心思,尤其无法表白,那大学的希望也就稀微了。我就是能日写万字,文章通达,诱得天上雀子下来,也无法安抚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让她重拾心情,向高考冲刺了。
自那之后,梅瘦了许多。幸好农家孩子,劳动惯了,不怕辛苦。高中毕业后,她先是打工,省吃俭用,老罗家的经济条件已经好转,两个姐姐也有了工作,支持她在城里开了一间小店,专卖青年女子的衣物,地点又选得好,生意还挺旺。
三五年下来,她又盘下隔壁一间店,生意越做越大。更可喜的是,她在城里有了温馨的家庭,丈夫爱她护她,他们有了儿子,其乐融融。如今又开了超市,美好幸福的生活,已经实现。我这作阿伯的,自然为她高兴,感到十分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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