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生,也未必遇见自己》
他端着自己,在水面打坐
同时端着的还有七情六欲
经文模糊,听不清嘴里的六字真言
他身体里装着一个名字,还有一杯苦酒
有他一喊就悲悯的红尘
他行脚走过的时候,是不问前世今生的
那个村庄经过了无数次,却始终记不清
为他敞开过的那扇门
极深极久之前,或许他是某个朝代的君王
极深极久之后,他只是认不得家门的游僧
轮回的路,走了很长很长
遇见过无数的人,也告别过无数的人
却与自己,还从未遇见
《发呆的水稻》
水稻在白云上发呆,脚下天空浩荡
一群蜻蜓,在田间来回巡视
而风很低,正好晃动稻尖
杜鹃一声横鸣,把黄昏从深邃中惊醒
一个人背对着风,漠视夕阳
把炊烟吸进肺里,就泪落如雨
往事稀薄,经不起月光拷打
他感叹活着的意义,就像河床
捂不住流水
或许,他知天命的年龄
身体正在闹一场灾荒
《大雁》
它拎着忧愁在空中盘旋,经过我头顶时
鸣下一声,然后远去
我被孤独砸中,一些风雨
就趁机而来
在黄昏将熄的杯酒中,加入当归
再满含乡愁,一饮而尽
醉了,也许就回到了故乡
只是,那只大雁藏在身体里
光靠买醉,又如何能够驱赶呢
《遇见》
一只蝴蝶在风中迷失了方向
还能借着花香,找到来时的路
一个人在生活里,忘了柴米油盐
忘了枕边的爱人,唯独记得
昨夜的诗歌
哦,这孤独的、被迷恋的
刚好在深夜,遇见孤独的妇人
就像一块陈皮,遇见冬日后的暖阳
有时候,会看着天空出神
看着蚂蚁从脚下路过
我一呼气,它就慌了神
这可怜的爬虫,竟也是千万亿分之一中
与我,在某个下午遇见
《风雨夜行人》
所有的风雨都在窗外哽咽
此刻,如果有夜行的人
我定要询问他,关于风雨中的旷野
一缕烟在头顶的吊灯下,荡着秋千
寂寞如丝,烟灰缀在燃尽的烟头
如我一样,发着呆
钟声在墙上喧嚣,映衬着窗外的风雨
而那个夜行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来处》
一片云走失了,刚好被我撞见
在写字楼的窗户边
所有高兴、悲伤的情绪
最终都要归于最初的纯粹
一想到来处,心就迷茫
身体与思想,到底哪个更纯粹
我不知道,所以也就没办法
去判断,一首诗歌的来处
《光明》
光明总是脆弱的,就像夏夜的萤火
让人提心吊胆
浓稠的夜,让人轻易的心生恐惧
但也轻易的就被点燃
一个经常走夜路的人,身体里
定是藏着满身的萤火,或是满身星光
就像黎明时,山脉背后
有一个燃烧的太阳
《万物的声音》
你听,万物的声音都在风里
兴盛与衰弱,生与死
枯与荣。都在
没有什么是纯粹静默的
万物皆在表达
正如此刻,我深信
这撼人欲倒的疾风
就像五千五百年前的一样
吹着五千五百年前的,那个是我
或不是我的人
你看,万丈星空
江枫渔火,你身披皓月
裹一身惆怅,立于岸边
一声长叹,化作无尽的忧愁
正如今夜,我在浩荡的银晖里
读你半卷残诗: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月光还在,山河不改
只是照着你的那轮明月,在千年过后
照着今夜的我
《老农夫》
山月悬挂,游丝微凉
干瘪的手举起旱烟,他用力深吸一口
再慢慢吐出,所有的劳累
仿佛也随着这吐出的烟一样,消散在了
无边的夜色里
一村之地的风雨,足以让地里的麦子
绿成一片金黄,也足以
让一个老农夫,认清岁月里的荒凉
世界不是只有麦地,还有远处的山脉
和城里的子女
那条山径,草木疯长
被疾走的风吹得满身怒气
弯刀挥起,砍伐出身体里的孤独
让去时的路,不要挡住归途
温酒醉卧,闲里吞烟
两三亩地,猪牛猫狗
星月无边,这是一个老农夫
未曾刻下的,墓志铭
《空酒瓶》
一瓶酒不知洒在了哪里,只遗下空酒瓶
在风口上,哀鸣
几首诗,觅不到一处可埋葬之地
任其在浩荡的月色下,苍白如洗
我凝视空酒瓶,如同在凝视我自己
当文字离我很远的时候,身体里的酒
也不知洒在了哪里
一个失去了来龙去脉的人,把所有问题问遍
依旧是无奈面对,山河永寂
我们用极深极久的岁月,来埋藏一壶人间佳酿
却在薄如蝉翼的红尘里,弄丢了身体里的空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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