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依靠着栏杆,仰头看着蓝天,那时还没有晚自习,学习很是轻松,于是过道上的灯总是熄灭的,我们的精神总是很好的。
所以我和我的小伙伴,得以在那么一个时光,就着清凉的夏风,侃大山。
我的目光追着天上的云,带着丝憧憬,又带着些彷徨说:“我想要开一间小小的租书屋,每天守在桌子后面,看看书,偶尔也跟客人聊一聊,将他要租的书记下来。”
小时候的我们总是新鲜的,喜欢新鲜的书,喜欢新鲜的人,于是哪怕学校附近那间小小的破旧书屋也是新鲜的。
它的墙壁,是斑驳的,可以看到两条极细微的裂缝从角落蔓延开来,原本雪白平整的墙面也因为时光的摧残和人的不养护而变得坑坑洼洼。
可这些我都顾不上,眼里的,是铁质书架冰冷却光亮的铁漆,是那个带着眼镜的胖老板对着电脑敲打不已的身影。
我总是径直走进书店,从里面挑上一本边角有些卷起,但依旧墨香不减的小说走出小店,将那个哪怕坐在椅子上依旧比我高一个头的老板当做一台机器,付钱,拿书,走人。
直到那天下午,小伙伴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租书店老板,他每天其实也在网上写小说呢。”
“是吗?”
我这么反问,但我内心其实已经确定无疑了,这正能解释他每天不断敲打的内容是什么。
只是,当我想到我手中的书,就是由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地方默默耕耘出来,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那或许就是我所向往的事吧,不用过多的奔波,也无需费心的操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着看似高端的工作,那时候觉得那就是最美秒的生活了。
自那以后,我依旧去那间小书店,翻找自己喜欢的书。只是低头扫视之间,却又眼神不定,总是装作不经意间将注意力转向老板那里,撇向他的电脑,好奇他的文字。
“选中了吗?”某天他突然抬起头问我。
“啊。”我看着手中抓着的书,是一本《兽血沸腾》,好像拿着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我连里面什么内容都不知道。抬头,却看到他在镜片后面被放大的双眼,心虚之下感觉那目光有些锋利,只得口中嗫嚅说道:“就这本好了。”
当时的我不知道,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小小的租书店了,待我看完后拿着书跑过来时,一扇破旧的卷帘门将我和它隔开。
书店好像一夜之间就关闭了,我隔天来、两天来、过五天后再来,都是如此。门上已经挂着一块纸板做的牌子,门店转让四个字已然写在上面。待一个月后再路过看到,门开了,一间发廊开在那里,光亮的玻璃门立在门口,彩色的壁纸贴在墙上,遮住原本丑陋却让我温暖的墙壁。
书,没处还了,我依旧四处寻找着租书的地方,却再不提要开一间小书店的想法。它随着书店离去,悄悄被我放进盒子里,藏在脑海深处。
直到今天,走过一条小街,一栋别致的建筑吸引了我的目光。透过明亮的窗,一本本摆放整齐的书静静地待在那里。
我不由地停下脚步,转身进去,舒缓的音乐与其他书店别无二致,只是工作日格外稀少的人和角落精致的工艺品让它显得更多了些文艺气息。
脚踩在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脚步声,一个人沿着书架不知不觉走向二楼。左手墙壁上挂着不同年份的杂志,暗淡的灯光,还有带着些微粗糙的墙面,让我惊叹于设计师心思的别致。
二楼是真的空旷,没有一个人,我好像突然回到了梦里,阳光透过玻璃墙覆盖在地板上,书面上。原本应该忙碌的咖啡台此时也空无一人,只有一本万物简史倒扣在台上。
一旁是一间小小的工作室,电脑,小桌,和几本外面极少看到的书,让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一位编辑工作的地方,我悄悄退出去,生怕因为一不小心被人赶走。
循着过道,查看一边的书架,墙面并没有被堆满,一本《繁花》大大咧咧地占据了一个位置,这正是一本带着浓郁上海特色的书,一板象棋摆在右下方,不是普通的圆形,而是不同形状的棋子拼在一起,成为一整块长方形,更有彩色白色的陶瓷娃娃放在各个格子中。
坐在靠窗的位子,茂盛的绿植随着我的到来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一切比我当初幻想的书店要美妙得多。
离开时,是依依不舍的,因为时间,因为生活。踏出书店大门,我竟然有些伤感,这样冷清漂亮的书店,能在这个社会存在多久呢?
直到我去看到它的名字:“上海三联书店。”
我不禁会心一笑,是啊,如今的书店,又何止是书店。
走在午后的阳光里,我想到我心中的书店,谁说它一定要是书店呢?或许,嘿嘿,老爸那间水果店不知道能不能想想办法,只要腾出个角落,摆上个书架,将我所看过的书摆在上面,不也就完成梦想了嘛。
不过,我一定不能给他们免费带走,那都是我的心头肉。交上一点押金,再收取那么一点租金,不爱书的人,就让他自己离开吧。
我还应该在一旁摆两张椅子,用榨汁机弄一杯新鲜的水果,闻着书香品一口清甜,那日子,一定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