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生处
——2009年
初三超市便开了门,或者开得更早,只是不为我所知。那天我和儿子在超市找到那个熟悉的货位,蒜味花生依然“不在线”(像我不在网上一样)。
我很喜欢吃花生,这种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的植物,在我看来总有一些神奇。平日里煮粥也爱在小米绿豆外加入一把花生米。特别是藏在硬硬脆脆点心里的花生仁,每每会让这份米面蛋糖打制出来的美味高潮迭起,令好食者满口生津。直觉得口腔像热闹的舞台,一下一下的咀嚼如铿锵锣鼓,花生的醇香就是一次次精彩亮相,你眼花缭乱期待的正是这样一个蓦然回首,这样一个众声悄然,这样一个独立特行的瞬间。
年三十回村里婆家,初一稍事休息,初二回娘家。初三开始呆在自己家,彻底放松,正式发懒。天气在骤然降温后突又转暖,大院内残红遍地,清洁工还在过年吗?我和儿子去超市看一看,在广场走一走,拍几张照,看一会儿放风筝。这些天我不能倒行散步了,广场内陆续涌入不少花花绿绿的灯饰,再去倒着走,害怕和游人碰头踩脚,也害怕撞在某个单位给人民拜年的巨大造型上。
午后的阳光已有了融融春意荡漾其中,游人一扫年前大采购大奉送的狼奔豕突,代之以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再新的衣服穿在身也难有过年的感觉了,平常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儿时的我们一身没有补丁的新衣裤,一顿过节才吃得到的饺子饭,再响几个鞭炮大年的气氛便浓郁得化不开,饱满得溢出了街巷。如今过年越来越多地掺杂了其它内容,人们忙得头晕眼花四脚朝天,等到过了年,甚至过了正月十五才能松一口气。我不再喜欢这种类似粉墨登场的过年,它几乎沦为一出过给别人看的闹剧了。在这个回首展望的时刻,耳听爆竹声声,目睹烟花灼灼,手上一把落花生,心头七上八下,又是一年尽……
童年听到过人们为20袋或者10袋莲花豆(油炸大豆)打赌,一袋不过成人巴掌大小,就是很咸。我曾经暗想:怎么没有人叫我去参加呢,我不愁吃光它。装在薄弱塑料袋里的油大豆在那个时代是不容易吃到的,我自然要心生感喟:打赌的人真奢侈,真娇气,白给你吃也不吃!当我们平日的饭桌上可以有了油炸大豆,油炸花生米时,先光盘的就是花生米了。有皮的大豆不好对付,剥皮会伤着手,大豆扔进嘴里又要考验你的牙功。更多的大豆是在嘴里千回百转焖软了才能嚼碎咽下去。尤其老年人能遇上酥大豆无异于天赐良缘。花生知心,它的黄外衣一捏就破,熟了后,红小衣也是一搓就走,是牙就能咬动。生的能吃,煮了炒了更好吃。夹进点心它甜香可口,装进盘子则五味俱全。
年前金桔2元6角一斤涨到3元2角。开心果45元一斤降到37元。徐福记小糕点19元9角一斤涨到20元3角。娃娃菜还是2元5角一袋,三个小白菜齐头并进,本色不改。在超市我看到一种名唤日本豆的食品,驻足留连之际,不觉想起曾经非常爱吃的鱼皮豆。名谓日本豆的发暗发黄,呈圆形。我记忆中的鱼皮豆很白净,是椭圆形。
还记得那条丁字街路口有一家从来都是暗无天日的食品店,出售散装鱼皮豆,外面裹一层干脆的饼,里面包一颗花生仁。普普通通,却让人吃不厌。那期间我有两本三公分厚、十六K大的笔记本,每本9元7角或者7元9角购得。此后逛商店浏览文具货架再没有那样的物美价廉了。如今翻看这两本摘抄,上面的妙语佳句依然活色生香,大约就是年轻的我一边不动声色嚼着鱼皮豆,一边伏案匆匆抄就的吧。就如同现在的我边吃蛋果子、小丸煎饼(徐福记小糕点,如硬币或黑枣大小)一类,边看书写字。记得校园夏季晚间的阅览室内,诡秘猖狂的蚊子常常出奇制胜,你在筒袜下的膝盖处无奈地抓两把,发痒的疙瘩们便异军突起。夜里另一伙集结在蚊帐外歇斯底里尖叫不休,你恨不得让它们咬上几口落得耳根清静。林木苍苍花香袅袅的校园也是小生物的乐园……
我也许是一个相对谨慎的人,固步自封,坚壁清野。或者说在我目力所至足迹所到处,适宜绝尘独行,无需飞花扬雪。情感之岛晃动过的模糊面影从来不及鱼皮豆这样的食品让人回味悠长,心向往之。有一些女人对物的追忆常常会胜于对人。一条飘逸的长裙可以久久珍存在记忆中,一点现世微风便会再次裙裾高扬,点亮那段已逝的青春。或者裙边乏人,或者在裙边共步的人由着岁月牵扯,逐年淡去。物的唾手可得,物的忠诚品格,物的相对稳定性使得人与物更可以达成共识、长期合作、睦邻友好。
鱼皮豆一定还有吧,就像人之间相同的心灵共有的情怀理当存在一样。只是存在于我们再不能、从未能企及的地方。鱼皮豆穿越近二十年光阴仍可以精彩闪现,五里一徘徊,它更是一把开启往昔之门的金钥匙,让你、让我重温彼时的阳光和欢笑、雨水和风声……(2009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