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看程蝶衣贵在师傅面前。他们都说小蝶是角儿。
最近我又开始做很多事,写不少东西,脑袋里总有人物在走来走去,即便我片刻地忘了,他们又会回到我的脑袋里说话。这听上去是不是有些恐怖?我每次开始写东西之前,都要过上这么一段神情恍惚的日子,让故事在意识中排演,人物开始说话,露出各种表情。时间一到,我就会迅速地写起来。我看到蝶衣双腿并拢跪着,看到琵琶女在红楼拨弦,看到那个不认识的瞎子在塞北龙门拨弄三弦。
我听人说过一句话,我们或许只是终身在扮演成年人,住在我们身体里的,仍然是些喜欢哭闹的高中生。这句话说得很妙。走二先生,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18岁。开心的时候便笑,难过的时候就哭,遇到未知就恐惧,自己做决定时犹豫不决,为他人出主意斩钉截铁,面对世界的残酷总是想高声大呼,为什么会这样?谁可以救救我!这是不是很可笑?我跟您说过,您是已经决定成为一名成年人了,愿意接受世界是残酷的,规则是邪恶的,唯有如此,才不会接受惨痛的失败。
有些人以为这是妥协,这是认输,但是我想并不是这样,有时候留下来才是真正的勇敢。面对世界,厌恶地扭开脸,是孩子气的行为,我并不讨厌孩子气,有时候还觉得挺可爱的,只是这太容易。一切过于容易的事都不值得赞许。
或许是这样。我坐在飞机上,看人们正襟危坐。在我住的城市里,好像只有成年人,人们衣着整齐,神情匆忙,每个人都好像有要紧事处理。可是我内心里知道,这群高中生,只是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好到自己都相信,自己已经成熟,可以昂头阔步,走在大街上。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我玩得不够出色,我还是会孩子气的面对这个世界,厌恶的扭开脸。打心底讨厌太多东西。
可能这是一个文明社会,是一个大型角色扮演游戏,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那个角儿。
终于回到酒店了,外面很冷,睡不着,起床看《海边的曼彻斯特》,走二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意外害死了自己孩子的男人,选择离开家乡,终生独居。他有过救赎的机会,如果接受爱和谅解,他或许有机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可他拒绝了。看完我想了很久,走二先生,这世界上真的有永远无法释然的痛苦吗?随着时间流逝,这男人心里的懊悔和绝望没有丝毫消退过吗?
是的,痛苦不会消逝。这让人有点丧气,不过真正让人丧气的是并不是个体的经历,而是理解的微弱。无论人心里经受着何等的痛苦,即便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这种痛苦也无法被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接受别人的爱和谅解呢?我想或许是因为痛苦对他而言,才是救赎。
理解太轻浮了,打捞别人内心的痛苦时一触即碎。
看完我睡了一觉,寒风中温暖的咖啡厅正在闪耀,疲惫得到安慰。既然理解如此稀薄,那我就不再问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我变得喜欢活泼泼的东西,杰森他们喊我赶紧过来。我们围坐在一起,有人问大家,如果这次旅行结束,回家必须吃颗药,关于这段旅行的记忆就全部被删掉,那你还还会选择做这次旅行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有人说会,有人说不会,说会的人说因为旅行本身就很愉悦,说不会的人说因为失去了记忆,那旅行就没有意义。
我犹豫了很久,但还是选择了会。走二先生,虽然人生有意义,但是不必每天都过得有意义,是吗?说来还是无意义比较沉重。
世界总是教导我们要志存高远,追求进步,将每段时间都利用起来。就好像你付出点什么,就一定要收获,不然就没有意义。一段全然不会想起的旅行,这么看来,就是白费。可是我讨厌这样,走二先生,即便会全然忘记,我也想来看看,即便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也想来体验。不对是个好孩子,虽然一直也想做一个有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