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有一只正在攀援的甲壳虫。
它黑黢黢的细小无比,如果不用心凝视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得到。
它缓慢的向上攀援,已有六七尺,我不经有些担心,要是稍微出点差错便足够它粉身碎骨。
事实上我过于忧心忡忡,它的四肢那么有力,更别说上面还有无数的触角,它怎么可能摔下来?
或许它真的摔不下来,可要是它所攀援的那片泥土松了呢,或者城墙上方掉下小石子砸在它身上了呢?……
生命总是会出现很多意外,猝不及防,任意一种意外都会让它终结。
就如前日还与我谈笑风生、活泼健康的姐姐,昨日便和世界告别了。
有人说这是命运,你得认命,世上的一切都有他特定的运行轨迹。
如果他注定会被终结,非人力可阻,如果他注定不会,亦非人力可为。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存在一双命运之手?
对这种毫无根据的虚妄有神论我是持怀疑态度的,我决定试试这只虫子。
甲壳虫大约又攀援了一尺,显得气定神闲,无任何意外发生。
或许今天它注定不用死去,我偏偏不信。
我顺着楼梯上到城墙顶端从正上方丢小石子砸它。
一个,两个,三个……
我没有砸中它,但我终究会,从我下定决心砸它的那一刻开始它便注定要被终结。
生命真的好脆弱,好无奈。
它依旧还在向上爬,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或许它根本就没有意思到危险的降临,命运的降临。
还不如它大腿粗的尖细脑袋真的有思想么?
或许它也有思想,有它特别的感知方式,只是限于同类之间,就如我们总是能辨别来自同类的恶意一样,可如果这恶意来自于比我们更高等的动物呢?上帝呢?
或许我们也只好认命吧!而这一刻我便是这只甲壳虫的上帝。
终于,第三十二个石子砸中了它的脚,它身姿踉跄,四肢不停的移动,它竟然也会慌张,但终究还是抓稳了,只是向下滑了一寸。
我没有停下的意思,生命的流逝固然让我难受,但理论的印证更让我心安,我瞄得越来越准。
它终于意识到危险的降临,脚步的移动变快了,谁说它没有思想?它竟然闪躲,我的难度加大了。
即使已有五个石子砸中了它的身子的边缘,但依旧没让它掉下去,我心底有些欣喜,我亦不希望它掉下去。
因为它的命运轨迹不会再今天终结。
我决定用最后一块大石头试试,这块石头大得已经足够覆盖它左右移动的距离。
石头和墙壁摩擦发出呲呲的声响,眼看着就要砸中它了。
它甚至都没有移动,只是静静的趴着,它终究难逃厄运。
我叹息起来,或许它亦知任何抗拒都无力决定用这样的姿态迎接死亡,我不忍再看。
但我心底多么希望此时它能利用自身细小的优势从石头与城墙的空穴间逃走,或者用足够快的速度从左右两边移开,亦或就直接向下飞奔,速度快到超过石头的速度。
不过这一切都不可能,这超出了它的能力。
它的身影不见了,轰隆一声石头砸在了地上。
我仍旧抱着希望,立马下去查看。
石头上布满了裹卷自城墙上的灰色泥土,微风散去烟尘,它却不见踪影。
我要找到它,不论生死,只有找到了才能得出结果。
我蹲下身细细查看,石头上的一堆小泥土开始抖动滑落,莫非是它?
真的是它,没多久它便探出了头,它隐身在石头的凹陷处躲过一劫。
是的,它还活着。
它显得无比的残破,多处受了伤,它亦很丑陋,看着无比的恶心。
如果姐姐看到了这幅画面一定会吓得哇哇大叫,然后躲在我的身后叫我弄走它。
我非但不会弄走还会故意逗逗她。
那画面一定会很欢乐。
可惜她不在了。
甲壳虫今天确实不该死,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我身边,偏偏要让我看见?
我确实不希望它死但仅限于我无能无力的时候,我决定踩它,算是我的最后一道考验。
每天也不知有多少的小生命葬送在人类匆忙的脚步下。
我抬起脚用力踩了下去,不知踩到了什么坚硬之物,竟然让我脚底生生发疼。
它死了吧,你看根本就没有什么命运,我心下黯然。
我收回我的脚,不料正看到一个小东西从我踩下去的凹陷中飞快的爬走。
竟然还没死?
或许我根本就没有碰到它,我的另一只脚又上去了,一脚快似一脚。
它急得在草丛间左右乱窜,终于。
它飞走了。
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有翅膀,这真让人始料未及。
它越过树丛,飞向蓝天,飞向远方,直至身影彻底消失。
它注定不会死,非人力可为,它注定会死,亦非人力可阻。
姐姐,为什么还不如一只甲壳虫命久?
昨天姐姐在城墙上攀岩,快到顶端的时候,我突然从城墙上探出头给她个惊喜。
或许是吓到她了,她拔住城墙的手一滑便摔了下去。
这个时候怎么绑住她的绳子竟然也松了。
即使就这样下去在这个高度也不会要人命,怎么她的头偏偏砸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她的脑袋直接被砸破了,流了一地的血。
怎么有这么多的巧合?
或许姐姐注定要在昨天离去,即使我没有吓她,她也会以其他的方式离开。
这是上帝的旨意,人力无法抗拒,你看我不是刚刚证明过了么?
真的有上帝。
真的有命运。
姐姐为什么不像刚刚那个甲壳虫一样也长一双翅膀?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